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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斥骂,一百条
 武曲星小姐千算万算,怎也没算到自己会被好友发出的“暗器”袭击,她懊恼的轻着,还想去住的双眼,但一直伺机而发的使者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女子很尽兴,”知道这位天下第一暂时难以追杀自己,她索也不再以传音功夫藏头尾。

 “不过剑君,今便玩到这里,我们后会有期咯…”“休走!”回答蔺识玄怒吼的只有两侧岩壁上惊天动地的炸响,是火药,闻香教早在埋伏开始前便将岩壁凿空填入的火药。

 喉咙被戳伤后,使者便是遁走埋身于这些空当中,借声音回隐藏自己方位…也难怪蔺识玄一时寻她不得。

 而抓住她被水致盲的瞬间,闻香教使者得以点燃引信悄然遁走,也不知她接受了何种指示,竟是眼都不眨一下地将崖上“同盟”义军连同那架人弩尽数舍弃,任由碎岩将他们埋葬其下。轰天彻地的“咚隆隆”震响声夹杂着无数弩士惊呼扑面而来,仿佛两侧垮塌下来的不是碎石,而是整张天空。

 好歹毒的女子!一时间,无论山崖上的参将,弩士,安得闲,还是崖下的巨佛,铠,蔺识玄,上一秒还在搏杀拼死的敌人下一刻便被瞬间卷入了东西两个方向整段整段滑下的山体中。

 任你武功再怎么惊天动地,在这天威下都讨不到半点好处。唯一仍能保有从容的,只剩下了这位全包于灰丝中的神秘使者。早早与一众牵犬的教徒退至安全区域,她稳稳将怀中酒坛放在原地,一旁麻袋中,还有一位“战利品”在极度不甘地动挣扎,透过口物发出闷软“呜”声。

 “那么,”轻轻拭去喉间几乎干涸的血迹,这位曾出现在夜千岁帐中的女子再度笑着,将绵丝足踩在了袋中美身上“做客闻香教…”“羊琇小姐。”***“这么说,今儿你是为讨个说法才来的。”师傅说。

 三年没回伏鳌山,他越发显老了,尽管有最上乘的内功护持,皱痕还是在首桑剑派掌门斑秃的头颅上虬结起来,使他活似一个衰朽的柿子。

 蔺识玄并不答话,她只保持着叩首的动作,静静跪在宗门这间小小的舍内。海风从崖底吹上来,鼓动她一袭嫁衣般殷红的丝袍。

 红衣在这座江湖太过惹眼,非武功最顶尖者驾驭不得。见她不应声,师傅便也不起身:“玄,你心里有气…可为师何尝没有?”丝袍翻卷,如沉默的火焰。

 “一门武学想留得久,就要有收放和张驰,”老宗师红里发黑的嘴翕动着“但快雨剑太霸道了,它从不留手,从不收力,从不合群…用俗话讲,这叫容不得人。”

 “食胧,合意剑也凶,终究有转圜余地,可若是两个境界相若的首桑门人捉对,结果定然惨烈,”蔺识玄感觉到师傅的目光移开了“所以咱这一派向来人丁零落,所以…我废了那个蠢物的腿。”

 少女突然不跪了,她杆跽坐起来,姣美的冷脸上,眼睑宛如两划墨勾般暗沉。“本来,我应当留他在身边,”师傅继续说“首桑剑一代传两人,天分高的下山成名,差的便守着山门传承道统,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

 “但我没料到那个蠢物贪心不足,竟连步法也学了去,”声音骤然收紧发冷“玄,我的东西,赐下去才是他的。若不赐,他不能抢…矩法天地,这便是规矩。”

 门户,规矩,道统,这些字眼是少女听过无数遍的,如今仍感空刺耳,她轻轻蹙起眉心,这点小小的不自然也没逃过师傅的法眼。这位声威在北方武林堪称泰斗的老人将指节在桌上叩了叩,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无异于下达判决的惊堂木:“于私,那蠢物野心太炽。

 于公,他偷学本门功夫,便是我想饶恕,家法也容不得他…因此这说法你今讨不到。”

 “还有…玄,立冬之前便不要下山了,为师再传你些东西,你也正好理理思绪。”不愧是老江湖,老英雄,足自己门徒,竟被他说得这般轻巧和自然。“我要是不呢?”终于,蔺识玄看着他双眼,说出了上山来第一句话。

 这话活似一块火石,擦燃了老人隐藏在世故下的怒火:“糊涂!”他的白色须发钢针般倒竖“你这般学武胚子千百年都难出一个,生来便要名垂青史的。便是真要耽于儿女私情,又何苦让这么个剑靶子误了你…”桌案如山梁塌倒下去,茶盏,砂壶和那秤棋盘连同师傅一并向后跌出,黑白棋子温润,落在地上争抢跳撞噼啪作响,红衣少女收回右手,她方才念头还不通达,是身体替她拿了主意。

 而武者一旦确立目标,浑身的肌便成了狼群,在丝袍下攒动着随时准备咬人一口。

 “你,你,你…孽徒!”这回轮到师傅不言语了,他捂着被掌掴的左颊,不知是惊讶于她境界进步之神速,还是自己封建大家长似的权威会受此践踏。

 蔺识玄一抖丝袖,将手背那串血珠溶进织物中,说来好笑,师傅传他们武艺时她曾觉得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不过比她屠戮过的所谓七八重天顶尖好手高出一线。

 “我早该想到的,”怒极,恨极,跌坐在地的老人这时反而冷笑出声来“那蠢物野心有余,悟性却不足偷师,分明是你生了恻隐心,暗地将步法传于他。

 可怜我这老头子还想拴着他不令你二人争雄…玄,人是会变的,兴许昔日他是真爱过你,可你敢赌么!”蔺识玄抿着角俯视师傅,突然觉得他很可悲。

 按门中规矩,师傅应当也是资质较差的那个,不知在那双老眼中,自己与他下山闯的师兄有几分相似。执行家法时,他又是否会看见当年被留在山上的另一个少年?

 “是你害了那小子…是你令他成为弃徒,是你!”少女轻叹一声,不知怎的,她突然没了在这山崖上呆下去的兴致。于是她回身就走,抛下那个老人的狞笑与咆哮,抛下伏鳌山的海与弯月,抛下这个承载了她十四载童年的故乡。

 “我会给您送终。”她没有行礼,甚至没有回头,如果错皆在我,那么补偿他便是,跨过门槛时她想,欠他身子便还他身子,欠他性命便赔上头颅…安得闲,师姐会找到你的,无论你爬去哪里,位于窖珠城郊的白鹊坞壁,自开战端以来一向伏低做小,力求在朝廷与荒郡豪族间落个两不相帮。

 然而今儿这里却喧闹非凡:只见堡内广场上东一辆西一辆密匝匝停了骡马大车,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挟筐带担的挑夫。

 着甲胄的家兵武弁,披号衣的丁壮民勇,穿锦衫的宿老供奉,戴纱冠的官身僚佐混杂在一起,每张嘴都在竭尽所能地吵嚷,斥骂,一百条,一千条相互矛盾的命令织成一片,直把人吵昏了头。

 “把杆竖起来!”“放下吊门,赶着车阵在墙外敌!”“不…门开不得,用炮石打回去!”

 “游骑怎的还不回来!”无比混乱,好在他们马上就不必再忍受下去了…骤然响起的嘎吱声过了所有争吵,那是城楼下的吊门正被粉碎的悲鸣,令人牙酸的裂声连绵不绝,好似有人把石狮丢在了一张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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