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春莺啭 下章
第125章 有说不出舒坦
 英国公道:“那川蜀神医替你医治完,道你今晚便能复明,你果是复明了,你弟弟已同他去川蜀医治头疾,先前我还有疑虑,特意去军中挑选了人手,护送骧儿去川蜀,眼下看来,不必忧虑。”

 秦氏道:“只求一路太平。骁儿,你眼睛可有旁的什么不适?”祁世骧摇头,他摊开左手,右手做执笔状,对二人道:“纸,笔。”

 秦氏与英国公对视一眼,吩咐丫鬟道:“快快拿纸笔过来。”那丫鬟去书房拿了纸笔递给祁世骧,他双手有些力执笔亦是不稳,书道:“我是祁世骧。”

 祁世骧与祁世骁二人先后启蒙,习得字体相同,祁世骁的字自然比祁世骧好上许多,但此时他手臂无力抬起,字迹亦现颓势,旁人再辨不出。

 秦氏朝英国公看了一眼,落下泪来,道:“好孩子,你莫要再写,好好歇着,你身子无力,要用了药后,方能恢复。”二人等上片刻,如莺领着丫鬟将一碗黑漆漆,黏糊糊汤药端上。

 ***如莺道:“阿骁,先将药用了吧。”祁世骧身子本没病,不知那巫医给他用了什么药,他现在浑身无力,他又岂知这碗中汤药不是他仍在暗算他?故他亦是不肯用,他摇了摇头,如莺担忧地看向秦氏。秦氏自祁世骧写下我是祁世骧五个字后,泪就没有停过。

 她的嫡长子,自小聪慧懂事,从没教她心过一,放眼京城,多少纨绔败家子,她中自有一份为母的骄傲与荣耀。没成想,她这长子的波折在及冠后。

 眼下他竟是也连药也不肯喝,像个稚童一般,她不由心酸落泪,劝道:“骁儿,这药无旁的害处,只对你康复有益,你不看在如莺和我们的面上,也该为你的孩儿想想,你已是两个孩儿的父亲,身子不可再出岔子。”

 祁世骧憋屈又气愤,无奈又心疼自己母亲,只得朝如莺点头。秦氏擦拭眼泪,将位子让给如莺。

 如莺端着那碗汤药,坐他身旁,搅动碗中汤匙,那药发散出浓郁刺鼻的药味,如莺忍着口翻腾,舀了一汤匙药到祁世骧嘴边。祁世骧亦闻不得那味儿,他忍着憋闷,一口下那汤匙药。

 如莺再喂,他不再喝,抬起下巴朝那碗汤药点点,如莺会意,端起汤药凑他嘴边,他一口气将那黑乎乎粘稠之物饮下,如莺又亲自伺候他漱了口。

 英国公夫妇见如莺照顾他妥帖,且祁世骧也用了药,再嘱咐两句,便也回去了,如莺送二人回转房间,祁世骧已躺下,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看那帐顶的麒麟送子绣样。

 如莺见祁世骁醒来后,对她已无丝毫往日柔情体贴,心中自是难受,加之孕妇有孕,本就多思善感。

 方才英国公夫妇在,她强撑个无事模样,伺候他汤药,眼下国公夫妇离去,房中只剩夫二人,她难免思及从前种种,他自婚后,亦或是她决意与他在一起之时,便待她百般宠爱,事事依着她。

 他虽目不能视,面上她在照看他,实则他看顾她多矣,她坐到他身旁,忍不住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祁世骧见流泪的老母亲走了,又来了一个流泪的嫂嫂,心中忍不住要将那巫医大卸八块,他不能放任一个有身孕之人落泪不止,他伸手拍了拍她手臂。

 如莺一把甩开他,呜哭出声来,他急得又挣扎着坐起来,半靠头,方一张嘴,想到自己嗓子出不了声,又伸手拍拍她肩,如莺挥开他手,边拭眼泪边道:“祁世骁,你莫要欺负我!

 我母亲说过,你婚后若是欺负我,她就会回来带我走,让你后永远寻不到我!”祁世骧一听自己恐是枉做小人,要帮他大哥将自家嫂嫂赶走,忙拿了刚才自己写的那五个大字给如莺瞧。

 如莺一看,那宣纸上写着我是祁世骧,她想到巫医临行前吩咐,阿骁双目恢复后,便有几是记不得自己又认不得亲近之人,她不伤心又无奈,她一把夺了那纸,将它撕了个稀巴烂,抱住祁世骧,扑进他怀中大哭起来。

 他前中衣一会便被她泪水打,他只得伸手,笨拙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她哭不停,他亦无他法,只得不停轻拍,如莺哭了一阵,将那中伤心委屈之意发出来,又渐渐回神,想他终究是个病人,自己不可再任行事,便抬起头道:“阿骁,你莫要怪我任,实是你这般忘事,连我都不认得,我一下子受不住。

 那老神医说过,你只要饮几药便能想起来,你要好好用药知道么?”他若是摇头,不知后头会发生什么,他只得点头。

 她将手中一块帕子递给他,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看向他。***他不知她是何意,她与祁世骁夫二人一处,拭泪擦汗再自然不过,她见他愣在一边,想到他定然将两人从前恩爱忘得干净,不由怨道:“你倒忘得干净,替我擦脸!”

 他不知兄长私下竟是这般,他浑身长刺般不自在起来,但又不得不拿了帕子替她拭擦,那张芙蓉面庞粉白白细腻无暇,长睫微颤,琼鼻玲珑,一张红嫣嫣娇似带早樱,他三两下拭擦了她泪痕,将手绢递还给她。

 如莺睁眼,朝他嫣然一笑,看他中衣前那块已被自己眼泪打,起身去衣柜中拿出一件月白绸衣放到锦被上,道:“方才我没忍住,快将衣裳下来,换上这件。”

 他看了看那衣裳,手没动,如莺想他恐是不便,便挨近他,掀了锦被,去解他中衣身侧系带,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阿骁?”他指指他自己。“你要自己来?”他点点头,她难掩失落,他解开侧系带,方要衣,又抬头看她,她不明所以,又道:“阿骁?”他看着她不再继续,她才明白过来,转过身去。

 他褪了中衣,慢腾腾将那件干的中衣穿起,低头之时,发现自己脖颈上挂了个鱼形玉佩,他从未见过这玉佩,不知何时何人替他佩戴上。

 如莺听不见身后动静,这才转身过来,见他正拿着那枚母亲送给他的纹鱼形玉佩在看,她拿起自己颈间的纹鱼形玉佩,道:“这是母亲赠给你我的,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这两枚玉佩本是一枚,可合到一处。”祁世骧无话可说,有话亦说不出口,她道:“阿骁,你莫要着急。

 那老神医说你不过几便能记起,他那药有奇效,你等会,厨下熬了粳米粥,做了几个清小菜,我让她们端上来。”丫鬟将几案设榻之上,摆上各小菜,如莺端了粥,一匙一匙喂给他,他自己喝,如莺不让。

 她又挑些小菜,一筷一筷送他嘴里,他不再抗拒她,她心下高兴,二人你喂我吃,很快将一碗粳米粥用尽,她又吩咐丫头端了温水来,亲手绞了巾帕,为他擦脸拭手,他因了头疾渐愈,许多少时往事都能记起。

 他少时体弱,身边跟着两个母,像此刻这般擦脸拭手之事,多是母做的。秦氏偶尔也亲自动手。

 他再大些,便不愿母在自己脸上摸来动去,亦不愿秦氏把他当个幼童般,一边狸奴,狸奴唤他,一边帮他净脸拭手,眼下被她伺候着这些,似与母,母亲不同,除了不自在,又有说不出的舒坦,好似眼前烦闷亦一同被拭尽。
上章 春莺啭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