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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殿下过于专心
 “我不,阿娘,你们为何忽然就?”赵蕴回身,跪于两人下首,气嚷嚷地“女儿不愿嫁给李将军,还请阿耶收回成命!”本以为天子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反而转头朝宁瑶笑道“我就说她是得这模样,不情不愿。”

 “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阿瑶愿赌服输。”“阿娘,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天子的圣旨?”宁瑶搀她起来,赵蕴百般不愿,仍被拽回原位。

 “明回宫后,你阿耶便要告知文武百官,天下万民,你可莫要使些小子。”宁瑶顿了顿,从案下取出封信笺“此信你可眼?”岂能不识,几个时辰前。

 她将那信中的字翻来覆去地看,掰开碎了映入眼底,却又刺痛她双目,垂泪千行,不及这寥寥数行笔墨。

 当即悲从中来,瞬息间红了眼,她哽咽道“是,我眼。”宁瑶抖落薄薄的金花笺,犹可见水墨晕开的泪痕“我想你也算一桩心事了然,便放下吧。”

 “你往日胡闹阿娘都看在眼里,贵为公主也不可如此。今与你阿耶在此,便是既往不咎,与李文正从此以后琴瑟和鸣,不得再有妄念。”

 “蕴儿,你尚年幼,又得朕喜爱,切莫学前朝女子。”赵蕴自是知晓哪位前朝女子,宫闱中讳莫如深,只道是兵败身死的前朝公主,骄纵,甚至妄图染指帝位,要扶持先帝幼子登基。

 宫那,被其时洛王如今天子斩于殿前,一干外戚皆落得抄家发配,无人幸免。

 “我…”她赵蕴不守规矩,却未曾有过此等荒唐念头,被这番敲打,如耳畔钟鸣,失言惘然。“罢了,你回去吧。”天子挥挥手“蹴鞠赢的彩头,送入公主府,早些去拿才是。”

 “愣著作甚,快快歇息去。”宁瑶打发人来送她出账,面秋风扑来,青草混杂泥土味的凉气窜入肺腑,赵蕴不顾旁人地大哭起来。

 ***随从几位近侍是宁妃身边人,知九公主的脾,若好言相劝,她只哭得更伤心,而赵蕴意下要寻个角落,痛哭一场才好,便各自遣散,啜泣着走向马厩后草垛。

 一内大悲大喜,耗身精力,躲在马厩后哭了好半晌,竟是累得闭眼便昏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忆起那詹瑞特意蹲守在殿外,只等她前脚出,后脚便硬给她简涬的信。要说那信里有什么话,让赵蕴伤心断肠,其实不过数句关切之语。

 问她身体如何,离京后便听闻九公主大病一场,已近深秋,勿要贪凉,冒失鬼溜出去玩别甩下近随,絮絮叨叨地,一看便知是简涬亲笔所写。

 “殿下,莫怪我多嘴。”詹瑞将信抵予她,躬身道“殿下与简三,云泥之别。若说真心可贵,年少时都是如此。”

 “你…”赵蕴神思怅惘,闻言哽道“何出此言。”“冲撞殿下是我不对,然你与简三,不过水情谊,何故如此。”

 “可他与旁人不同,我只喜欢他!”“他,你与他相识数月而已,何由能说他与旁人不同,再言公主向来单纯,倒不好随意…罢了,殿下三思,简三是人,却不是物件。”詹瑞言尽于此,再朝赵蕴行礼,便匆匆离去。

 她听后却久久不能回神,须臾数月在眼前浮现,一幕幕再轻烟似的散去,她喜欢的是简涬,还是简涬那副皮囊,那副接人待事的模样,这下谁人都说不清了。“可我也不是物件…我喜欢他…”轻声呜咽掩在呼啸而过的风中,秋日酷晒烈沉下。

 梦渐阑珊,是许久未见的清瘦少年,他倚在桥栏旁,水雾朦胧,撑着把油纸伞,笑颜不再,冷冷地道“你真的喜欢我吗,殿下。”

 凉意遍身窜过,赵蕴陡然清醒,马厩里响鼻踏足声不停,她本能地好奇心起,倒暂时忘了难过,绕过去一探究竟。是来时她骑着的那匹白马正摇头晃脑,四蹄躁动着刨土,不知是谁人疏忽了,让它戴了整天的衔铁与马鞍。

 赵蕴见状,忙上前替它取下,哄小孩似的“乖乖的,我替你摘了这身行头。”名驹聪慧,领情地垂下脑袋。

 她不甚熟练地拆解完工后,已是黄昏。秋燥被飒飒晚风吹得散了,她背后出了些汗,寒凉没入衣衫,着风的来向,额前碎发被吹得散。山上既无灯火,也无人烟,唯半轮明月遮掩于群林之后,照得目清辉,她此前竟从未注意过,万物俱寂时只留簌簌的响动声,身旁无人倒不害怕。

 她清楚除了自己与几匹马,再没别的扰心神的家伙,原来宫墙外,哪怕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猎场,都显著格外空阔闲散。

 “不如去山上看看如何?”问起马儿来,也算她自问自答“你也闷了许久,虽长得俊俏高大,却拿来当作走马,只怕是这辈子都没迈开腿跑上几回。”

 寒星几点碎银,她翻身上马,只凭手中缰绳,双腿夹住马腹,寂寂夜里马鸣声起。像是点着烟火的引线,成了那大堆无头苍蝇的指路明光,赵蕴不晓得自己随处睡了过去,已惊起数百天子亲随出动,众人在猎场四围找得焦头烂额。

 只听得后方马厩里有动静,手脚快的忙追去,见那朝着山上跑去的缈缈白点将要消失眼前。

 “九公主在此处!”“殿下,夜深速回,莫往前行!”然赵蕴坐下大宛驹脚程更快,月下一道轻巧的金白身影掠过,复又隐入山林。

 冲在最前者还再往前,已被身侧另一骑赶超在后,李瑛外衫系带松垮地坠在后,却全身绷紧,不住催促所乘快马再快三分。

 他随手捡了只尚且精神的,没平里从漠北捎回的神驹飞速,虽是用尽浑身解数,终是没在赵蕴背影消失遍野丛林之前追上她。

 ***寒林凄楚,因围猎而提前将山里的大小活物都仔细清点过,赵蕴一人一骑狂奔至半山,才觉着冷了些,便下马活动着筋骨暖暖身子。若说她活到这般年岁,身旁空无一人确是鲜见,让她自在地哼起小曲儿来。

 想起这都是好几个月前京内流行的。倒不知如今是时兴唱什么,令她思绪又低,想起此前心心念念的送药计策,原地站着也未察觉,身后人马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李瑛大口大口着气,一张俊脸涨红,差些没接住下口气“殿下令我一顿好找。”

 “你。”赵蕴先是被吓着,旋即发现来者面,抚着口道“李文正,你武艺固然好,别走路不出声吓我。”这下他夜奔许久那点怒气一点即散,气极好笑道“殿下过于专心,不知在这深山老林里想甚,如此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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