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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若嫌干吃难咽
 “谁去见心上人臭着张脸,嗨,笑一笑。”私下他们不以职位尊卑来论,那群婢子嘴碎,却是说对了,这李老四成没个笑脸,谁家姑娘敢在他面前放肆,更别提是心悦于他。

 “笑不出来,”李瑛实话实说,朝堂之上使绊子的、外窜伏的胡人他都能不放在眼里,可一想到赵蕴,苦涩酸痛齐齐涌上心头,当是思之难寐,见之难忘。

 “你若是校场练兵,不笑还有几分道理。听闻这九公主天活泼爱玩,若还这般,只觉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咯。”颜彪是点到为止,心说李瑛也不傻,要在男女之事上开窍,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他自个儿慢慢琢磨。

 李瑛勉强笑道“多谢提点,只怕她…”略有耳闻赵蕴与那简涬不而散,大病数,担忧她身体康健,又心痛她耽溺于情爱,许是眼里再容不下他了。

 这事在京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连侯府的婢女都知晓了,颜彪摇摇头叹气,只和李瑛勾肩搭背地说起近军务。

 他心猿意马,半听半应,至渐西沉,褪去白天燥热,花灯彩绸映亮重重宫闱,羯鼓胡琴声起,此夜贺寿筵席将开。

 太常寺各卿率乐师百人,先奏《拓枝》铿锵嘹亮,响彻云霄,兼教坊胡姬、俳优等,数百宫人衣诀飘飘。若有误闯此地之人,亮若白昼,熏香缭绕,怕只以为乃是仙境。

 高楼之上便是盛装浓抹的宁妃,与天子执手并立,红裙迤逦,七尾凤簪璀璨生辉,眉心一点鹅黄。

 虽不能以皇后礼制相待,天子无疑是对她极上心的,拿出千秋节才有的威仪阵仗*,左右金吾卫分列数骑,皆是金甲绣袍,气度轩昂。

 百余马匹被牵引入内,与舞乐同席出演,更有象、豹、虎、鹰等奇珍异兽,献宝般供在座者一睹其真面目。一曲终了,身姿窈窕的胡姬独立于中央,罗衫水袖,踩着鼓点跳起胡旋蓬舞。

 教坊舞女鱼贯而入,似飞天壁画,薄纱披帛甩如游蛇,肢细弱行似垂柳。皆言当今天子宠爱宁氏,今朝盛况,是如烈火烹油,繁华似锦。此等荣宠之下,只可惜宁妃久无所出,否则不谈赵起,赵揭都难高枕无忧。

 时兴胡风,宁妃却不大喜好,目视这一派载歌载舞,轻蹙细细远山眉,小声与天子道“陛下,臣妾想听《莺啭》。”天子本是也随着鼓声,面带惬意轻晃着头哼曲,闻言只愣了下,旋即笑道“今是你生辰,自然以你为大,朕都听你的。”

 待眼里总算没些个胡人身影,宁妃倍觉清净,笑道“这话岂能说,难不成还真都听臣妾的。”

 “你呀,又想和我诓什么?”天子一把年纪,却是还像个顽劣少年,伸手刮她鼻尖“瑶瑶还像初见那般漂亮。”“陛下就别总说这些,没羞没躁的。再说我这些日子,是越发倦怠,这脸上都有皱纹了。”

 “是有何烦心事吗?”“说是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别过眼神,一捋晚风拂的鬓发,言语吐“无非就是蕴儿,她、她近病这一场,看着让人心里难受罢了。”

 “病可曾好些?”天子面上不显,心下计较“往年秋猎,都属她最爱去打那马球。淋了次雨,就如此弱不风?”

 宁妃眼见天子反要她先开口,只得无奈道“还不是她这桩婚事,与简家断的不干不净,又不满意我为她分说的,教人为难极了。”“哦?你之前说的,李瑛,她不喜欢?”宴正盛,吵嚷哄笑声阵阵。

 这等节日里倒不设男女大防,不少大臣携亲眷同席而坐,互敬酒水。赵起酒过三巡,已然眼前冒金星。

 但他强撑着走到李瑛跟前,虚举着酒杯“来来来,文正,敬你。”他大着舌头还要喝,李瑛见不得别人自作刁难,更何况是总角之的安王殿下,同他客套寒暄两句,便让身旁内侍撤了赵起酒杯。

 醉汉百来斤身子仰倒在身上,李瑛只听他胡话道“你上次那事儿,还要、要多亏我妹夫,才回了京中,便给你昭雪,我父皇…嗝…”阿史那沙蒂诬陷他杀害突厥王子,虽是个实打实的王子。

 但西突厥部落里,这个样的王子几十位,实不稀罕。简潼前些日子甫一回京,便立刻上报朝廷,是遭贼人掳掠至凉州府内,错间失手杀了这小王子。且此人死有余辜。

 在西凉一带和中原拍花子的合伙,将汉人女子贩卖至关外,惹上简潼和追他踪迹而来的居鞘,这回讨不到好果子吃,还断送了性命。“这么说,席逊一事,和九公主被绑,都可破案?”李瑛又皱眉道“恐非如此简单。”

 “你想这么多,明儿就去大理寺当值吧。”赵起拈了颗他案几上未动过的梅子,被酸得头皮发麻“这玩意,酸得吓人,也不知小九怎就爱吃的。”

 “正是青梅季节,还望殿下转告,让九公主切莫贪吃。”他知晓赵蕴嗜酸甜,以前都是小孩,一个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宫里做的渍梅干,她说是想吃,他就由着她吃了三五碟,撑得饭都吃不下。

 后果自然是赵蕴吃上了火,嘴里水泡口疮,胃也遭罪直泛酸水,害李瑛自责难受不提,还被押在侯府祠堂里跪了一天。现下看来,人的癖好确是本难移,可他已和赵蕴亲疏有别,与赵起提个醒,才不算唐突。

 赵起却只扫兴道“你自个儿和她说去,她现在可不听我的话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掸了掸下袍并不存在的浮灰“她啊…脾气越发蛮横,也不知和谁学的。”

 这话别有意指,李瑛一点即通,难免暗叹,赵蕴还这般行事大咧,和简涬私通竟闹得快人尽皆知,若不是倚靠着父兄宠爱、宁家势大,早成了众矢之的。他抬眼望向赵蕴所在位置,远了些仍是能看出她鹌鹑孵蛋般,蔫蔫地坐着。

 “殿下赤子之心,是显得稚拙些。”“得了得了,李四,不和你废话了,回见。”

 此间寥寥数语,高台之上的氛围亦是不容乐观,宁妃眼圈通红“陛下,臣妾惟愿蕴儿能一生平安喜乐,怎可有这等荒唐事。”“依你的意思?”“和离,让郑天师择良辰吉,速即完婚。”

 她攥紧了拳,十指掐进掌心,旁人窥看,只道她不掩悲戚,为这九公主是碎了心。

 “这,也好,让李文正此后便安心呆着。给蕴儿在他定北侯府隔壁,再造平远公主府。”天子一锤定音,宁妃总算松口气,点头称好。

 两人便再叙闲话,渐渐有说有笑起来,宫婢适时呈上长命面,白瓷小碗里辅以虾皮、冬瓜碎、葱花,作为轴祝贺之意,分量不大,若嫌干吃难咽,还备着一碗撇去油花的乌雌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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