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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昨天下午从市区采买回来之后,陈若瑀就陷入了不正常的昏睡,还有轻微的发烧。

 她在傍晚时,勉强爬起来一次,吃药、喝水、上洗手间,然后又倒头就睡。

 她记得屋外传来磅礴的雨声,哗啦啦的好不惊人。

 陈若瑀没有能耐改变天气的状态,只能默默忍耐自己太过敏感的免疫系统所造成的病痛反应。

 她合上双眼,半梦半清醒的听着屋外唱了一夜的雨声,四肢沉重僵硬的瘫在铺上,偶尔勉强睁开同样沉重的眼皮,从屋外的光线微弱来判断当时的时间。

 饼去几年来,她总是在这样不得不卧休息的时刻开始构思游戏脚本,等到身体恢复原来的柔软度,大脑也回复了正常的运作,就开始狂敲键盘,写下另一本保证赚钱的故事。

 可是这次,她脑海里想到的通通是利冬,还有昨天跟他下山去的点点滴滴,

 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尤其是心理话。

 他彪悍犷的外型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吓阻作用。

 在遇见他之前,她所交往过的对象一律是斯文体面,身形高瘦而且经济稳定的类型,虽然事实证明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模人样也可能是衣冠禽兽!

 而利冬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温驯的气质,甚至常常口无遮拦的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让她想发火,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小心眼,然后又让他无意中表现的温柔体贴给转移了心神…

 陈若瑀躺在上对着天花板苦笑,在虚弱无助的这当下,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毫无理由的信赖着他。

 或许,就在他不经意的为她遮挡阳光时,潜意识里就已经彻底臣服。

 她自私的想要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自私的希望自己病着的时候,有他在一旁照料呵护,而她这些自私的念头让她很唾弃自己,使她昨天在回程的路上特别心烦意——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利冬握着方向盘,敏锐的注意到陈若瑀似乎心情不佳。

 “没事…有点累了。”陈若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作势要假寐休息。

 利冬就算看穿她的伪装,也没有当面戳破。

 “那先休息一下,我还要送东西去一个朋友家里,不会耽误太久。”货车后面载了很多罐头饮品,还有一箱又一箱的面条饼干,统统都是他们刚刚去大卖场绕一圈之后的战利品,利冬就是要把这些东西送到朋友家里。

 “嗯!”陈若瑀简单应允,反而有了些精神。

 她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会需要这么多的干粮食品?

 没多久,利冬在一间三合院前停车,正好传来学校下课的钟声,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见小朋友嬉笑的打闹喧哗。

 “你在车上等我就好,外面太阳太大了。”

 利冬下车前细心的叮咛,陈若瑀这才发现他刻意把车子停在不会让她晒到太阳的位置。

 怎么办呢?她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啊!

 让某人下令只能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若瑀为了足自己的好奇心,只好透过后照镜来观察四周的动静,她看见一个跟利冬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从三合院的主屋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学龄前的幼童,非常热络的和利冬互捶肩膀。

 然后两个男人开始搬运后车厢上的物品到屋里,几个小萝卜头跟在后面兴奋的指指点点,活像看到圣诞老公公送礼物来…

 没多久,那两个男人就一起朝着小货车走来。

 “你要回去了?怎么这么快?小朋友再一节课之后就放学了,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这间三合院的屋主惊讶的出声挽留,却在利冬说话之前大步走向前“你车上有人啊?是小霓吗?”

 男人兴奋的靠近,然后突然没了声音。

 陈若瑀有些尴尬的和这个一脸惊讶的男子四目相对,轻轻颔首之后就别过脸去,假装自己正在欣赏不远处空中飘扬的国旗。

 “不是小霓。我改天再来,先走了。”利冬不着痕迹的推开朋友瘦的身躯,随即上车发动引擎。

 这个屋主听到引擎轰隆隆的声音才乍然清醒,忽然一脸暧昧的凑近根本没开的车窗。

 “你这傢伙有了新女友也不介绍一下,太不够意思了!”还会带出来昭告世人,八成感情很稳定了。

 陈若瑀尴尬的红了脸,只好继续维持俯身看着窗外风景的姿势。

 利冬却皱起了眉头“不是啦!这是小霓的朋友…喂!你千万别到处说,很麻烦的!”

 要是让还没死心的林玉琳听见,不是给陈若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没有人,明白利冬的顾忌,所以他的朋友摸摸鼻子自讨没趣的退开来,而陈若瑀则紧紧合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假装自己累坏了正要小睡一下。

 他说的没错,她只是小霓的朋友!

 这样点鸳鸯谱,显然会给利冬带来麻烦。

 小货车继续上路,一直到抵达利冬的私人地盘,他们都没有开**谈。

 利冬用推车把陈若瑀购买的一些杂货和折叠脚踏车捆绑在一起,走另一条远路回到小木屋。

 陈若瑀简短的道谢,正要关门时,却听见利冬的声音。

 “刚刚我朋友说的话,你别介意,这里的人就是这样,喜欢看到影子就开,还会点鸳鸯谱…”利冬差点连杯弓蛇影都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打住,要不然就更窘了。

 一张白皙又略显憔悴的小脸从门扉探了出来,还给了站在门外的利冬一个安抚的笑容“利大哥,我懂你的意思。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啊!”

 小木屋的门关上了,利冬转身往回走,心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闷闷的…

 她叫他利大哥,而不是他的名字,是想划清界限,免得又引起误会吗?

 自从那一天下午气氛不太对劲的结束之后,陈若瑀跟利冬之间似乎有点刻意的疏远。

 当天空中的累积雨量尽数倾盆而下,陈若瑀又恢复了平的精神抖擞,连续几天趁着清晨和傍晚阳光最温和的时候,骑着新买的小折在附近探险寻奇,还拍下了不少风光明媚的好照片。

 卧病在时低落沮丧的情绪似乎都让这几天的阳光蒸发殆尽,她把自己那天的情绪化归罪在自己寂寞太久,所以才会这么渴望可以留住这个充分了解她的病情,还能够温柔相待的好男人。

 陈若瑀很理智的思考过自己心动的问题,然后做出同样理智的决定——

 美丽的花不见得要采摘下来,在自己家里的花瓶。

 明媚的风光不见得要身历其境,只要有照片就可以随时复习。

 而遇见一个好男人不见得要跟他谈感情,只要在心里留下他专属的位置…

 这套“不一定拥有”的哲学让陈若瑀释怀许多,就算连续几天和利冬毫无集的机会,也只是淡淡失落。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圈,而她,终究只是小霓的朋友…

 所以当他今天下午突然用无线电呼叫她,把正在专心上网研究某个资料的她吓了一跳。

 “小瑀吗?晚上有一场帮部落小朋友举办的庆生会,就在我们上次去的那间三合院,你要不要一起去?”

 利冬的声音从无线电对讲机里传了出来,虽然有些不太清晰,却仍是让陈若瑀感到万分雀跃。

 “要,我要去。”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出生病之后就没有出现过的灿烂笑容。

 她还有二十天可以创造回忆,他会是她感情世界里最教人连忘返的风景!

 到了现场,彼此简单介绍过之后,陈若瑀才知道原来这间三合院的主人黄文群平是生产有机茶的茶农,一到小朋友放学的时候,就和几个有共识的朋友轮单人课辅老师,免费帮学习情况不佳的学童订正复习,后来,更多在放学后直奔这间三合院的孩子是因为家里没有大人在,来这里,就不用饿肚子。

 陈若瑀直击到偏乡地区的教育问题,很难过的发现这里的孩子居然有半数以上都是隔代教养,他们的父母亲不是已经离异,就是在大城市里为了生计打拼。

 带着一种在都市里不曾感受过的怜惜,陈若瑀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星光灿烂的夜里,三合院前的广场,有一群大人小孩在烤、玩牌、溜滑板,还有一小群人围成一个圈圈,把一个短发高挑的清女子围在中间。

 “阿姨,你的皮肤好白哦!”一个小蚌子的女孩伸手摸了摸那副雪白的柔荑,光从说话的语气就听得出来有多羡慕。

 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马上出声吓阻“不要摸,还有…不是说好要叫姐姐就好吗?”

 显然这个大女孩也比较懂得拍马的艺术。

 “有什么关系?阿姨…不,姐姐又没有不高兴。”小蚌子一边说,还一边偷摸,立刻成为现场的女生公敌。

 “你们两个别吵了,我要听阿姨说她的美白秘方拉!”

 这时,又一个女孩开口说话,立刻获得其他人的声援。

 “就是啊…”其他女生不约而同的嚷嚷,大家都想知道要怎样才可以有这么白泡泡、幼绵绵的皮肤拉!

 “其实…像你们这种让阳光亲吻过的肌肤颜色,也很好看啊!”终于,一直让这群女孩子包围在中间的女主角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时机,不过马上又被跟前的小女孩争先恐后的发言给打断了。

 “哪有好看?我们去外县市比赛的时候,其他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们。”

 “还有人叫我们黑炭!”

 “我想要像电视广告上面的漂亮女生一样。”

 “如果我们的皮肤颜色很好看,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美白广告呢?”

 这群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混杂成的小小娘子军,三言两语就把陈若瑀给击败,让她哭笑不得,也让她发现电视媒体广告对这些未成年的小女孩有很大影响。

 “咳!世界上有很多大美女统统没有很白的皮肤,像珍妮弗罗培兹,黑人名模娜欧,美国总统夫人雪儿…她们都是很有成就又很美丽的女人,而且她们从来就不介意自己原来的皮肤不够白。”任凭陈若瑀绞尽脑汁,也只能暂时想到这三个名女人。

 “真的吗?可是男生都笑我们。”已经进入青春期的高年级女生对于自己的外貌格外在意。

 “那时他们没眼光!”陈若瑀还故意很权威的仰起下巴,果然颇有说服力。

 “我妈妈都要我不要出去晒太阳。”低年级的小女孩张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又讨喜。

 “妈妈应该是担心你会中暑,台东的太阳真的很大。”陈若瑀试着从健康的角度来解读,而且这里的紫外线指数真的不是盖的。

 “我阿嬷都说我再继续黑下去,长大会嫁不出去。”一个就读中年级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分享自己的经验,似乎为自己天生就不白皙的肤感到自卑。

 “那你就娶一个男人回来啊!”陈若瑀不假思索的提出解决方案,用意并不是想跟长辈唱反调,不过还真是不欣赏老人家使用这种威吓的手段。

 一群小女生顿时哄堂大笑,话题马上转变成什么男人最适合娶回家…

 在另一边空地上烤的几个大男人没有漏掉这一场成年女与未成年女孩的对谈,听到最后,各个脸上也莞尔不已。

 “台北来的女人果然犀利,居然教这些小女孩长大后把男人娶回家!”黄文群用一种敬畏的眼光看着气质不错的陈若瑀,提醒自己千万别说错话,免得惹了这个女权支持者。

 “搞不好以后真的会变成一股风,毕竟这里在据时代以前还是母系社会,我听老人家说过在我们的曾祖母那一辈,都还是女人当家耶!”一个身材黝黑壮的原住民青年有感而发,他是土生土长的在地青年,同时还在当地小学担任教职。

 “真的假的?所以说其实我们男人应该感谢殖民政府大力同化原住民的政策咯?要不然现在我们统统都要入赘耶!”另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开玩笑的嚷嚷,立刻换来其他人的嘘声。

 “喂!只有你好吗?我们全都还是单身哦!”黄文群很不给他面子,强调除了他已经死会了之外,其他几个都还没踏进爱情的坟墓。

 是说大家都有稳定交往的对象——除了利冬

 “哼!你以后就不要娶到排湾族的头目家族,他们的阶级制度可是比我们的严苛多了。”而且结婚的时候还要杀猪,红包袋最好买一打起来预备,当然,现金也要准备厚厚一叠。

 “你们两个别再斗嘴了!都烤好了,快点吃吧!”从头到尾都默默烤的利冬站起来吆喝那些小孩过来吃烤,然后趁着一堆人冲到烤区的时候,悄悄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烧烤食物走到陈若瑀身边。

 “你可以吃这些东西吧?只有加米酒和盐巴稍微腌过,没有再加其他调味料了。”

 盘子里有烤到金黄脆酥的五花,还有微焦软的青椒跟茭白筍,每一样看起来都让人垂涎滴。

 陈若瑀接过盘子,仰头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好久没有跟这么多小朋友相处了,还真有点应付不来。”

 “是吗?我看你应付得还不错,算很有耐心了。”利冬很自然的坐在她身旁,跟她分食着那盘食。

 “真的吗?”陈若瑀有些受宠若惊“我一向不太适应团体生活,可能是因为她们还是孩子,所以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吧!”

 她尝了一口五花,发现看起来单调的片其实散发着淡酒香,咸淡适中的滋味让人想要一吃再吃。

 “好吃吧?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利冬看她主动又夹了一片烤,有些得意的怂恿她多吃一些。

 偏偏最后一句让陈若瑀听了忍不住要扁扁嘴,没好气的想着,反正她怎样都不是利冬的菜,何必在这里让他品头论足呢?

 “怎么了?干吗瞪我?”利冬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个耐不错的陈若瑀。

 “你别再嫌弃我的身材了!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所以就算她真的很瘦,也不关他的事吧!

 利冬瞪大了眼,还没想到该怎么回应,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原来要走过来搬椅子,一时兴起,居然主动加入这个话题。

 “阿姨,那你是谁的女朋友?你的男朋友很帅吗?”

 “我…”陈若瑀尴尬的支支吾吾,没好气的瞪了借口去拿更多烤的利冬一眼。

 “我没有男朋友。”分手了,而且百分之百不想复合。

 “怎么可能?你很漂亮啊!”又一个小女生来凑热闹。

 “很有气质…像老师。”再一个。

 “还跟模特儿一样高。”又来一个。

 “不像我妈全身上下都圆滚滚的,头发还像花妈一样。”这话一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若瑀乘机离开现场,免得又被追问一些感话题。

 现在的小孩好像越来越口无遮拦,说起话来都百无忌了呢!

 这点,倒是没有城乡差距。

 幸好这个时候有人大喊“吃蛋糕了!”

 一群小孩同时从四面八方冲进了主屋,解除了陈若瑀不知该躲去哪里的窘境。

 “一起进去吧!等一下大家都忙着吃蛋糕,没有空追着你问问题了。”利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着痕迹的引导着陈若瑀朝屋里走,还不忘揶揄她几句。

 陈若瑀没好气的仰起头来睨了他一眼,那一刻的神情带着点任撒泼的娇蛮,点亮了清秀偏冷的五官。

 利冬回以痞痞的一笑,勉强下心头震惊的异样,跟着陈若瑀纤细的身影走进屋里,让孩子们的高亢情绪淹没刚刚那一股陌生的电

 热闹万分的屋子里,孩子们围着圆桌看着大蛋糕口水,几个大人则纷纷站在外围张罗着餐具和点心,站在门口附近的利冬和陈若瑀反而没事做。

 利冬不由自主的观察起跟他只有一个手掌距离的陈若瑀,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今晚居然穿着合身的短袖米白线衫搭配直筒牛仔,大方的展示她婀娜匀称的曲线。

 不过在利冬的眼里,她还有很多长的空间…

 “关灯关灯!要唱歌了!”

 终于,黄文群一声吆喝,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然后一群小孩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唱完了国台英三种版本,竟然还有母语版!可见有多么意犹未尽。

 “快点许愿吹蜡烛啦!”终于有馋嘴的小孩失去了耐,相当激动的催促几个寿星快点跑完程,显然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站在最外围的几个男生躁躁得像**长虫似的连站都站不好,趁寿星许愿的时候,打打闹闹了起来,无意中还推了陈若瑀一把,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进某人的怀里。

 “没事吧?有没有被踩到脚?”利冬凭着直觉,牢牢的捉握住那副纤弱的肩膀,若不是光线不足,看不清捣蛋的是哪个孩子,他还真想好好的训他们一顿。

 这么没耐心,以后什么事也做不好!

 “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陈若瑀轻轻的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请他松开双手时,正好灯亮了。

 利冬本能的松手,陈若瑀则一边拍手,一边悄悄往前挪了一些些。

 “切蛋糕!切蛋糕!切蛋糕…”

 哎呀!一个个都馋虫作祟,再不赶快让这些孩子吃到桌上的蛋糕,恐怕就要暴动拉!

 陈若瑀记不得那天吃的究竟是油水果蛋糕?还是巧克力布丁蛋糕?抑或是蓝莓烙蛋糕…她倒是记得自己撞到利冬膛时瞬间沸腾滚烫的血,还有他掌心穿透肌肤的热度。

 那是她参加过最难忘的庆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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