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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去那世界
 青伦隐没于黑暗之中,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布沙书迅速赶至,他扯住青伦,嘻笑道:“走这么快干吗?我这小猫都快追不上你了。”

 听到布沙书又自称小猫,青伦失笑,只可惜那笑容半晌便僵住,青伦定睛凝视面前的兽人,说:“布沙书,你说喜欢我,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其实青伦一直很奇怪,为何布沙书对他如此执着?这种执着来自于什么?一见锺情吗?

 然而一见锺情的情,是锺于表相的情,部落里比他长得好看的半兽人多的是,青伦不明白布沙书为何到现在还纠于他。

 布沙书一愣,奇怪道:“你是青伦呀。”

 青伦摇头,说:“我其实不是你眼中所见那么好的人,我也不是大家想像中的人类大人…我杀过很多人。”为了怕布沙书听不懂,他强调:“是真的很多很多人。”

 布沙书不置可否的回道:“我也是呀。屍人。”

 “这不同,”青伦摇头,说:“在我的世界里,杀人是不对的,被捉到的话是要斩头的,所以很多人都想捉我。”

 包括溥襄。

 兴许是祭典时酒喝多了,青伦把藏于心底里的话一并说出口:“你没问…我便一直没告诉你,我虽然告诉过你我本非这个世界的人…但事实是,我是在原本的世界活不下去,想要自尽,最后却没头没脑的出现在黑湖里,然后遇上你…在我的世界里,我是很坏很坏的人,就连我喜欢的人也这么觉得,他——”

 说到一半青伦便已说不下去了,他认了,溥襄就是他的软肋,哪怕是现在,一想到溥襄带着官兵到他面前的画面,他仍旧是无法平淡面以,他紧握着溥襄送他的沧海剑抱头痛哭,崩溃了。

 那些没能在溥襄面前表的情绪,都一一呈现在布沙书面前。

 布沙书蹲下,抱住他,一字一句的问:“青伦,你想要回去那个世界吗?”

 青伦总是口口声声说原本的世界有多么无理,那里的人有多恶劣…可布沙书知道,即便这里再好,青伦总是在想着那个世界。

 只要是一个不留神,青伦便会在沉醉在回忆中,在那个世界,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还能回去吗?我回不去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青伦不断喃喃自语,呜咽着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就算他回去了,他也只能亲眼见那人成婚,然后他会重故业,被皇帝捕杀…什么也不会改变——他爱的人还是不爱他,那个世界还是不接受他,他依旧孤身一人。

 “我陪你。”

 布沙书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被美酒得有点迷糊的青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兽化了的布沙书托上了背,离开了部落,往金色草原的方向跑去了。

 他们一路经过了金色草原,越过了黑林,才来到布沙书的目的地——黑湖。

 “布沙书,你这是…”

 布沙书化成人型,握紧着青伦的手,一步步往黑湖的中心走去。

 “布沙书!”

 “你想家了,我这就陪你回去。”布沙书道。

 青伦当下就像被天雷轰到,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布沙书会爱他至此,竟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青伦茫然地在布沙书的带领下一步步往湖中心走去,他的青衣白衫随着步伐湮没在黑色的湖水之中,就在二人快将没顶之时,布沙书紧紧的拥住了他,用自己的覆在他的上。

 二人嘴叠着嘴,紧闭着眼,缓缓沉进湖中…

 “——呼!呼…哈…”首先忍不住冒出水面的是青伦先,他大口大口的气,布沙书也随后冒出水面,他环顾四周,仍是他所熟悉的黑湖,犹豫说:“好像没有去到你的那个世…”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青伦重新回水底下。

 事实上青伦仍未回过气来,却硬是要重新沉回水中,差点便要溺晕过去,布沙书见状立刻用嘴将自己口中的空气都渡到青伦口中。

 还是回不去,还是回不去。

 无论青伦再怎么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接他的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那黑湖并未有如他所愿般将他带回原来的地方——有那个人在的地方。

 在最后一次失败后,他终于认清现实,在湖中心抱住布沙书嚎啕大哭:“我好想他…”

 他好想再见他一面,谈上一句话,哪怕之后要被五马分屍,碎屍万段也好,他也甘愿。

 可是,自他从山崖上跳下来的那一刹那开始,一切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

 布沙书边哄边抱他上岸,青伦在黑湖待太久了,整个身子都在发冷,布沙书下意识的想要碰碰他的脸的时候,更是立即察觉出不妥。

 青伦整张脸都是热的!

 布沙书只恨自己犯了傻,怎么让青伦留在这湖底这么久,他忘了纯种人类和半兽人跟兽人不同,他的青伦跟自己不同。

 他火速将青伦送到菖蒲处检查,让菖蒲开药。

 “只是受寒太久患了热症而已,别担心。”

 菖蒲给晕过去的青伦喂了药,换上乾净的衣服过后,便让布沙书带回家了。

 布沙书小心翼翼的将青伦放上,又为他盖好兽皮,只怕他又着再凉,加重病情。

 昏睡中的青伦不断唤着:“…皇甫襄,皇甫襄…溥襄…”

 一向总是在青伦面前微笑着的布沙书一听,变了脸色,紧紧地握住拳头。

 他弯下,缓缓靠近青伦,轻抚他的脸颊,问:“我就不行吗?布沙书就不比皇甫襄好吗?”

 青伦听不到,依旧在梦中不断唤那个人的名字。

 他所呼唤的,是他渴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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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菖蒲的药很有效,青伦醒来时,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全身还是软弱无力,若此时屍人再来犯,只怕此命休矣。

 屍人没来,倒是宵亚带着其他半兽人来了,他们纷纷嚷着要来看看他们的青伦大人好了点没有,把房子闹得像场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跟青伦问好,青伦都不知道该先回应谁。

 布沙书索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宵亚不愤大叫:“布沙书你不公平!你独占青伦大人!”

 “回去练你们的剑,免得你们的青伦大人好了以后又要重新教你们!”

 布沙书一句话便堵住了那些吵吵闹闹的嘴,对啊,他们剑还未练好,青伦大人病好了看他们笑话就不好了!

 用不上半刻,地方又重回本来幽幽闲静的模样。

 布沙书睐了眼在门外守候着的应熽,转身跟寄住在自己家的尔罗罗说:“尔罗罗,你可以去菖蒲或是其他人的家住一阵子吗?青伦病了,要好好休养,再者,我也不想让你染病。”

 布沙书说的在情在理,尔罗罗点头答应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他俩,像平常一样。

 布沙书给青伦递了杯水,说:“菖蒲说多喝水会更好。”

 青伦接过水,忽然想起在黑湖时的一切:布沙书带着他想要一起回到苏国的世界,吻他,抱住他…

 想起昨晚的事,脸便一阵躁热,他以后别想再在布沙书面前有什么面子了…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布沙书:“布沙书…谢谢你愿意尝试带我到以前的世界…其实你不用那么傻…”竟然还想要和他一起回去。

 布沙书坐到他身边,边喂他喝水边说:“我啊,自从遇见你之后,便觉得拥有的东西都不再重要,只要有你在的世界,我都愿意去。”

 布沙书说的浅白,青伦想躲也躲不掉,他不愿负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虽说兽人至少有五百年的寿命,但也不值得花时间在他身上:“布沙书,我昨晚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以前的世界,已经有…心上人,我跟他…也…有了夫之实…所以…你别花时间在我身上了,去找别的半兽人一起吧。”

 溥襄不爱他是事实,可也无碍他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就像他回不去苏国一样,他的心也同样收不回来了,如果他跟布沙书在一起,他却无法全心全意的对待布沙书,这样不公道。

 “我不介意。”布沙书立刻回道,正式且毫不犹疑。

 “可…”

 “青伦,经过前晚,你也知道你大概回不去从前的世界了,为什么你不愿意试着接受我?我难道就如此不堪么?”

 布沙书是聪明的,他早知青伦的子,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一直对他这么好,现在还病着,自然是软弱一点,只要自己再多说几句,说不定便会答应和自己结为伴侣了,但他是有远见的,他只诚恳说:“请你试着接受我。”

 青伦病着,自然是思绪紊乱,只觉得天旋地转,与溥襄的种种,昨晚的布沙书…统统在他脑海里翻腾了数十遍,在他还没有答案之时,布沙书又说:“等你再清醒一点再说吧,我不想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下决定。”

 就是这么一句,深深的烙印在病中的青伦心里,在重新进入梦乡之际,他的脑海便不住浮现这句话:试试看吧。

 青伦病好了以后,便有点转了子,就连族人们也感觉到他与布沙书的距离好像亲近了一点,相比起朋友,二人更为亲密,但又没有伴侣的气氛。

 族人们虽然惑,但都乐观地大感好事近,宵亚也密锣紧鼓的开始制作红当当的礼服了。

 只有布沙书知道,离所谓好事近,似乎还有那么一段距离。

 青伦只是在试着接受而已,并没有真的那么喜欢他,至少,在青伦心中“布沙书”跟“皇甫襄”是不可比的。

 他虽然让他牵他的手,做一些更亲密的动作,可心还是在那个皇甫襄身上,哪怕是隔了一个世界。

 布沙书甘之如蚀,这比起一无所有,好太多了。

 “青伦大人,布沙书又来接你下课了!”宵亚练剑途中,瞧见布沙书打猎回来,忍不住抛下剑跟自家青伦大人报告了。

 青伦见他竟就这么抛下自己的剑,皱眉说:“宵亚,你的剑。”随意地放下自己的武器,这可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啊,是的是的…”宵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立马重新执起剑。

 虽然是冬天,但青伦的武术课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由最初基本的握剑,渐渐变成了可以二人摸拟对战的程度,还有愈来愈多半兽人加入——这是当然的吧?这可是防寒的好活动啊!

 半兽人们见布沙书来了,纷纷面红耳赤起来,不是因为他们爱上了布沙书,而是光看着布沙书注视青伦的深情眼神,心就已不住扑通扑通的跳了。

 布沙书在他们心中一向都是淡淡的,有点寡情。

 也许是太聪明了,总是找不到能让他爱上的人,导致四十岁了还未有过一个情人,更别说伴侣了,可无论谁跟他示好、告白,他都总是淡笑着拒绝,客气得让人恨都恨不起来,现在终于找到深爱的人,一下子把四十年来的淡漠倒转过来,化为韵酿了三十年的柔情美酒,让旁人看了都不得已脸红耳热,醉了。

 “冷吗?下雪了也只穿这么单薄。”布沙书一来便拉起青伦的双手给吹了口暖气,他从一边的小石椅上拿了斗篷披在青伦身上:“我早上不是给你披风了吗?怎么不好好披着呢?反正你今天只为看他们实战应对而已。”

 当场便有个半兽人听得耳都苏麻了,脚软了,他们家的兽人何时这么柔情似水的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不是说伴侣不爱他们,只是这事换在一般兽人身上,多数是一声不响的把披风硬套在半兽人身上,哪来这么多话。

 “这…我就一时忘了,而且也不算是太冷。”青伦虽尽力维持那一点淡漠,但一切在白雪的映衬下,包括脸颊上淡淡的粉红,是藏也藏不住。

 若说他俩不是情人,族人是打死也不相信的,但偏偏他们就不是情人。

 布沙书不问,青伦也就不说,两人就这么拉锯着,也不知道要拉扯到何年何月。

 问题不在布沙书,而是青伦,他不否认自己对布沙书有好感,但他心里同时有着另一个人,就算他与那人此生不再相见,他的心里还是挟着那人,假如此时接受了布沙书,岂不是对布沙书不公平?

 他始终困在这个围篱中走不出来。

 一天没跨过这个围栏,他便一天无法公然地接受布沙书。

 布沙书说,纯种人类受过神的祝福,会跟兽人和半兽人一样有长寿,他不介意等他…

 如果他也有五百年的寿命,那么,就让时间冲淡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一切,让他能一心一意的跟布沙书一起吧。

 青伦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或者是天看不过眼他们再这样拉扯下去了,稍稍的给了他们一个助力,只是有点可怜了应熽跟尔罗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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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春天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几天雪雨下得特别大,但也正正是因为这种又又寒的天气,长在小河边的小贝草才会出现。

 尔罗罗学医好一段时间,知道这种草药珍贵,能迅速治好伤口,一瞧外头正下着雪雨便连忙收拾了东西出门去。

 自然而已,屋顶上的应熽也紧随在后。

 经过这些日子,尔罗罗也没那么怕应熽了,应该说,应熽对尔罗罗来说没那么可怕了。

 他既不会囚他,也不再强他做那种事,虽然应熽像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着自己…但尔罗罗不会害怕一条尾巴。

 而且,尔罗罗渐渐发现,应熽其实…很温柔,那天火祭他自己一个跑了出去,那人跟了上来,说了那些让人害羞不已的话,并温柔地抱住了他,安慰他。

 如果一开始他遇上的是这样的应熽…

 不不不不不,尔罗罗疯狂地摇头,那是应熽啊!

 “尔罗罗,你在做什么?”在后头当“尾巴”的应熽见尔罗罗突然傻了一样摇头,问道。

 “没、没什么,好像有雪落在头顶而已。”尔罗罗说了一个应熽一听便能拆穿的谎。

 尔罗罗穿着出门前青伦给他的斗篷,这雪雨怎么落在他头顶了?

 察觉到尔罗罗脸上薄薄的淡红色,应熽不狂喜,布沙书果然说得没错,只要他足够忍耐,尔罗罗迟早会回到他身边的。

 可恶,好可爱。

 好想跟他生一堆小龙小孔雀。

 “尔罗罗…”应熽低头,在尔罗罗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说:“我们…”

 他话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了什么在移动,猛地怒视某个方向,手一伸,便将那只落单且不识好歹的屍人烧成灰烬。

 尔罗罗大惊失,自打他出生起,屍人也只是书中见过的生物,他好几次跟族人外出,都没被屍人袭击过。虽然也有过族人被屍人攻击完回来要接受医治的事,但屍人也只是看不见的传说,比不起他真真切切的见得到、触得及的纯种人类。

 “这、这就是屍人了吗?”那可怖的脸容和扭曲的肢体已经深深地烙在尔罗罗脑海中了,即使它现在已被烧成了灰烬,但仍让尔罗罗觉得骨悚然。“不,我们快些走吧…好可怕…”

 应熽只觉得可恨,难得他跟尔罗罗之间的气氛好了一点,怎么就来了一只屍人了呢?布沙书说要找个方法来防止屍人入侵部落,他起初还觉得可笑,区区屍人哪用得着上心,一把火烧了便是,现在想来还是布沙书说得有理。

 不过听到尔罗罗说“我们”二字,应熽便解了点气。

 连尔罗罗也不知道,自己正主动牵起应熽的手,他只知道要快点走,不然又遇上那可怕的东西便不好了。

 尔罗罗主动牵起自己的手,应熽便忍不住了,他忍了差不多半年,这么一牵,终是让他的理智断了弦。

 他重重的把尔罗罗在某棵大树上,在树荫下不顾尔罗罗的反抗,他与自己,手还不规矩的伸到尔罗罗的衣服里,心道:宵亚造的衣服果然是最好的,摸起来舒服,起来也顺手,他的骨头没有白花。

 他早就尝过尔罗罗的滋味,要不是青伦跟布沙书,他哪用忍上这几个月,刚才他见到尔罗罗的粉小脸,就知道自己不用忍了,他终于不用忍了!

 美食在前,不吃便是傻子!

 尔罗罗却慌了,他好不容易不怕应熽,应熽却突然变回以前那模样,这次青伦哥哥不在,没人救得了他!

 他怎么会忘记,被应熽捉住的那些日子的遭遇和恐惧,他每每想起便会不住的发抖。

 “我们来生小兽吧…小龙…小孔雀,什么都好…”应熽脑海中只有未来美好的画面,连不该说的话都说了。

 忽然之间,应熽进攻的动作停止了,他低头盯住间的小刀——那是他送给尔罗罗防身的,那次屍人来袭,他思前想后,深怕自己出外打猎,留在依依山的尔罗罗会遇上什么麻烦,便从达当处买了把小刀给尔罗罗。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刀对他的身体伤害并不深,用些药草便可,却伤透了应熽的心。

 他是龙族人,想成为他伴侣的半兽人多的是,都可以挂了整个黑林了,他却锺情于尔罗罗,他承认自己囚尔罗罗是不对,但为了补偿,他已经每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尔罗罗身后,有家归不得的睡在屋顶上,只为换取尔罗罗的原谅,让他甘心情愿的做自己的伴侣。

 尔罗罗回应他的,竟是这一刀?

 应熽只觉屈辱无比,恨恨的咬牙道:“尔罗罗,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我们就以后不要再见了吧。”说罢,连小刀也没取出来,振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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