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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夫妻相见,东窗事发
 “老爷!老爷!快来人啦!老爷落水了!卢大人落水了!”芸丫顾不得管框子如何,奔到湖边大叫了起来。

 吴氏想她果然是八字和这些贵人相冲,不然怎么又惹祸了咧?好在她熟悉水性,把手中的框子放地上后,了鞋袜和袄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卢高呛了几口水,浮浮沉沉,拼命挣扎,力气都快耗光了。英明一世,如果死在了一个橙子手里就真的太憋屈啦!

 也许他命不该绝,即将达到闭气的极限之际,一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搂住了他身。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觉醒,一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好像被水冲开,在他眼前浮现了起来。

 他记得年轻时,也是一次意外落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上了岸。那个小姑娘,后面成了他的子。

 他很穷,家徒四壁,连私塾的束脩都不起,新婚之夜,仅送了她一支镀银铁簪子。

 他子就起早贪黑地种地、捕鱼、编篮子,争取多卖些钱供他读书。

 他很争气,第一回就考上了秀才。

 她那时,很高兴啊,说那天没白搭半条命救他,瞧,她都是秀才娘子了。

 可好景不长,秀才身份除了免去一部分赋税之外,并未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益处,反而因为要读更好的学院,要买更多的书籍,要去更多的地方赶考,他们再次捉襟见肘。

 她把种地和捕鱼、编篮子的活儿放到白天干,早、晚又到集市上做葱油饼卖。她厨艺素来很好,饶是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的他,而今在细细回想,依旧觉得她的饭菜是世间最美味可口的。

 葱油饼渐渐卖出了名气,下学后同窗拉着他去买葱油饼,看着她被晒得黝黑的脸,和虽洗得干净却是不定的衣,他连说认识她的勇气都没有。

 她高兴地唤他:“相公。”

 同窗挑眉:“她是你子啊!”那种鄙夷的眼神,让他如觉芒刺在背,他厉喝:“认错人了吧你?”

 她很委屈,但也很聪明,就低下头轻声道:“对不住,我相公今出门也穿这种颜色的衣裳,所以我认错了。”

 他分明看见她转身的一霎,掉了两滴泪。

 回到家,他哄她,跟她道歉,她却很高兴地跟他说她怀孕了。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两个大人都养不活,又来一个孩子吗?是砍掉吃饭的钱,还是省去读书的钱?

 结果,一样都没省,她省下了一个孕妇应有的口粮。

 他变得越来越害怕回家,怕看到她太过操劳、太过辛苦的样子,他难受!可一边难受,又一边厌恶那样的环境。他喜欢呆在书院,崭新、光洁、明亮、高档。可自己的家呢?除了收拾得干净整齐之外,就只能用破败与阴暗来形容。甚至大夏天的,他能在房屋外的墙壁上看见鼻涕一般往上爬行的虫子!

 这样的环境,让他深深地害怕、深深地厌恶!

 他告诉他,因为学业紧张,他必须要住在书院。

 书院提供住宿,但要一笔不菲的住宿费。

 家中实在没钱了。

 但他知道妹妹刚刚给一个有钱人家做姨娘了,他拉不下脸回去找爹娘要钱,她就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走了十里路,拿来几锭银子。

 看着她嘴被太阳晒得枯燥起皮,他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受不了贫寒的折磨,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他想逃。他觉得只要自己看不见她的窘境,就能幻想她过得富足安宁。

 在她生下两个儿子,连月子都没做完的时候,他接到入京赶考的通知,他几乎没有犹豫地便上了路。

 她把攒下来的银子全部装进了他包袱,夜里,他偷偷匀出一半给她,第二天上了船又发现银子全都回来了。

 那时,他告诉自己,等赚了大钱,就把她接到京里享受荣华富贵。可是京城的形式太难了,他的盘连住店都不够…

 “老爷!你没事吧!”芸丫摇晃着卢高的身子,打算了卢高的思绪。

 后背遭受一掌猛击,卢高出了一口湖水:“咳咳咳咳…没…没事…刚谁救了我?”

 吴氏回敲打过卢高的手,绕到他跟前,灿灿笑道:“老爷…”

 笑容,在看清他那张苍白的脸色僵了僵。吴氏拼命眼睛,又看向他,确定自己没看错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男的是谁?怎么跟她已经死去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卢高这时也发现了吴氏,一看她表情,又听她呢喃自语,吓得心口一缩,背过了身子,以宽袖掩面。

 吴氏就去扯他,他反抗吴氏扯他。

 “让我看看你的脸,让我看看!”

 卢高不给她看,但在水里溺了一段时间,体力尚未恢复,吴氏用力一拽就将他的胳膊拉了下来,他又忙举起另一只胳膊。

 吴氏瞧他这副遮遮掩掩的做派,心中越发好奇,也越发糊涂。索,一手抓一条胳膊,用力朝外一掰,他的脑袋便不偏不倚地呈现在她眼前了。

 但这颗脑袋真怪呀,没了遮蔽物居然还偏过去!

 “你躲什么躲?我是一个孤老婆子,你怕了我不成?你…你…你认不认识卢高?”吴氏焦急地问。

 芸丫瞧着一个厨娘敢对卢大人拉拉扯扯,不悦地皱了皱眉,一把扳过吴氏,娇喝道:“吴妈妈!你干什么呀?老爷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老爷的名讳?卢高?吴氏的脑子轰的炸开一声巨响,长得一模一样倒也罢了,怎生连名讳都相同?

 “卢…卢高?!”吴氏试探着唤了一句。

 卢高的身子猛地一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就推开了吴氏。随即在吴氏有所反应之前,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半路,他碰到陈娇,将陈娇一股撞到了地上,讲了句“对不住”连自己撞到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逃一般地冲回院子。

 陈娇痛得想骂人,但对方是自己丈夫,也只能气气而已了:“喂!你走那么快干嘛?被鬼追了吗?等等我呀!”

 话落,果然有一道暗影,霍然晃过她身旁,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陈娇当真以为见了鬼“啊——”吓得再次一股摔在了地上。这下,真摔得不轻了。

 吴氏追上了卢高,一把揪住他后背,颤声道:“为什么要跑?你认得我对不对?”

 卢高不敢发出声音。

 “你再转过脸来,给我看看!”

 卢高只用袖子挡住脸,死活不给她看。这也是慌乱到了极点才做出的不智之举。吴氏不是傻子,长得一样,名字一样,见了她就跑,还不敢让她看清他的脸,这些举动已经足够给她想要的答案了。

 吴氏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冰凉的地面上,滚入尘土,无声无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他?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啊?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呀?为什么不回来找志儿富儿?卢高你说话呀!我问你你听见没有?你快说话呀!卢高!”

 吴氏声嘶力竭地吼着,像一头发疯的母兽。卢高始终低着头、举着袖,不敢看也不敢吱声。

 芸丫追过来,瞧见这架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陈娇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疼痛的股,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二人身旁,一手扯开了吴氏,娇喝道:“你这疯婆子,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拿开你的脏手!别坏了我相公的官服!”

 相公?吴氏又是一惊,看向陈娇道:“你叫他什么?”

 “你聋了还是瞎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他是我陈娇的相公,堂堂四品副参领,卢高卢大人!”

 也许一个副参领在北齐而言,不算什么,可随便找个人上京打听打听,她陈娇的父亲是谁?便是提督大人,也得给她父亲三分颜面!一个疯老婆子,竟敢拉着她丈夫不放,简直活腻了!

 吴氏揪住了陈娇的袖子:“他…他是你相公?他怎么可能是你相公呢?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有子了?”

 “他不是我相公难道是你相公?神经病!”陈娇才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上前挽住卢高的胳膊“相公,我们走!”

 要不是看在年华珠的份儿上,她今天就得把她打出去!敢对她相公拉拉扯扯,不要脸!

 吴氏又抓住了陈娇的袖子,这个妇人,她认得啊,是京城来的,跟颜府大的关系好,她怎么会是卢高的子?她吴秀梅才是啊!

 陈娇厌恶地看了吴妈妈一眼,抬手朝她掌掴了下去:“别给脸不要脸!年小姐面子再大,也保不住你这仗势欺人的奴才!”

 吴氏被打得两眼一阵发黑,甩了甩头,再朝他们看去时,他们已经走远了。吴氏激动得跳脚:“你别走!你们都不许走!都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一刻,她也顾不得冲撞不冲撞的了,她只想明白,为什么死了十几年的丈夫,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跟别的女人成了亲、生了孩子?

 陈娇又想打她,被卢高捉住了胳膊,卢高半侧过脸,含了一分颤音地沉声道:“天底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你认错了。我不是建人,我是福州人。”

 “哈哈…哈哈…”吴氏哭着哭着,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我又没跟你说我丈夫是建的。”

 卢高的心打了突!

 陈娇的心底涌上一层不详的预感,挽着卢高的胳膊娇声问:“丈夫?她说什么你听明白了吗?”

 卢高眼神一闪,摇头:“没呢,大概是刚刚落水,不知怎么冲到脑子了。算了,别管她,我们走吧!”

 陈娇狠狠地瞪了瞪吴氏:“再发疯,仔细你的皮!”

 吴氏望着二人依偎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仿佛也经历过。

 可不是经历过么?

 那时家里穷,没钱供他读书,她就白天种地、捕鱼、编框子,早晚到集市卖葱油饼。他和一名同窗秀才经过,她唤了一声“相公”他却板着脸说她认错了。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再次从他口里听到这样的字眼。但这回,她不会再想之前那样附和他、迁就他了!

 心思转过,吴氏咬牙,追了上去!

 …

 音阁内,华珠见到了阔别多的廖子承。

 与平的白衣轻纱不同,他穿着紫的官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气质好像悄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伐决断的冰冷与沉稳。

 华珠的瞳仁动了动,不敢再多看,因为小心脏已经怦怦怦怦地狂跳了起来。

 “等很久了?”廖子承淡淡问完,很自然地开始解衣领的扣子。一边解,一边拉开柜门,找出一件白色锦衣。

 华珠一愣,他该不会…要当着她的面换衣服吧?

 非礼勿视!

 华珠背过身子,揪住衣襟,深呼吸道:“也不是很久,大概一、两个时辰的样子。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

 华珠听到了衣服的声音,忙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条某个地方的尺寸完全超乎她想象的亵,一时只觉呼吸都凝住:“我…我先出去一下。”

 “好了。”廖子承从容淡定地走到她旁边,看着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问:“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了?脸都红成了猴子股。”

 华珠双手捂住脸颊,轻咳一声道:“你屋子里太热了。”怕他再追问,赶忙岔开话题“我来找你是想介绍吴妈妈到你的小厨房做事,她不想在颜府呆了,我想你这里刚好缺一位厨娘。”

 廖子承看了她一眼,在冒椅上坐下:“哦,不是专程来见我的?”

 疑问的调调,肯定的语气。

 华珠定了定神,慢悠悠地面向他,扬起高傲的小头颅,说道:“说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吴妈妈问我她儿子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我都快不记得有提督大人这号人物了呢!”

 廖子承眉梢一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你检查我屋子做什么?”

 华珠的心咯噔一下:“谁检查你屋子了?”

 “没发现女人留宿过的痕迹,心里是不是很舒坦?”廖子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奇怪,一般只有被男人背叛过的女人才这么疑神疑鬼,年华珠,你的疑心病打哪儿来的?还是谁…跟你灌输了什么?”

 华珠的脸色微微一变:“胡说八道些什么?”

 廖子承斜睨着她,淡淡一笑:“年华珠,我就算每天晚上换不同的女人,你也是检查不出来的。”

 华珠的睫羽一颤,气得脸都绿了:“你…你要不要这么无?谁检查你屋子了?谁担心你跟女人睡觉了?你…你爱跟谁跟谁!我…我只是想找回我的肚兜!”

 廖子承狐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也拿了我的亵

 华珠果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眨了眨眼,又道:“吴妈妈的事儿有音讯没?”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这代表,他在思考:“卢高说她的两个儿子没有档案,或许是雇佣军。”

 雇佣军啊,华珠轻轻一叹,可怜的吴妈妈。

 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也看了一眼自始至终神色淡然的廖子承,华珠的眸光微微一暗:“我回去了。”

 廖子承站起身,与她并肩而行。

 华珠抿了抿,没说什么。

 二人走到门口,就看见芸丫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哎哟不得了,杀人了!杀人了!提督大人,年小姐,你们赶快过去看看吧!”

 廖子承与华珠以最快的速度去往了卢高的院子,那里,正爆发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吴氏手持一不知从哪儿捞来的木,对准卢高猛一阵捶打。

 卢高上串下跳地躲啊,狼狈得像只过街老鼠。

 陈娇气不过,捋起袖子,大踏步,揪住吴氏的头发往后拖:“你这个疯婆子!我相公怎么招你惹你了?你非得这般撒泼?还不快给我滚?”

 吴氏被扯得生疼,转过身也一把揪住了陈娇的头发。

 陈娇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娇女,扛打击能力与吴氏的完全不成正比,吴氏只揪了揪,尚未使力呢,她便疼得松开了手。

 她一松,吴氏自然也松了。

 陈娇吓得跑到了卢高身边,哭哭啼啼道:“相公啊,她欺负我,你快点儿给我报仇!”

 卢高一个头两个大,报仇?哎妈呀,他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

 陈娇见丈夫不出气儿,心中不,又对院子里的婆子们呵斥道:“你们的眼睛瞎了吗?快把她给我打出去!”

 婆子们论起子上前,卢高又快步拦住了她们:“别打!都给我回自己屋里!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相公啊!”陈娇急了,那疯婆子分明要打他,她怎么还帮着他?

 卢高依然不敢与吴氏坦然相对,侧身对着吴氏,又扭头看向说道:“你先进去,我想她可能是误会了,我跟她解答一下。”

 陈娇白了吴氏一眼,冷声道:“不要!她待会儿又拿子打你怎么办?芸丫!快把提督大人和年小姐找来!告诉她们,吴妈妈要杀人了!”

 “芸丫,给我回来!”卢高厉声呵向芸丫。

 陈娇不依了,她打小是个骄纵子,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哪怕跟卢高过日子,卢高也是把她百般疼爱,生怕她受委屈。只要她开口的事儿,卢高没有不答应的,更遑论与她红脸了。现在,卢高却为了一个差点儿把他打死的女人吼她丫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芸丫,你到底听谁的?”

 我是你买进来的,自然听你的了。芸丫这么想着,硬着头皮往门外跑去。

 卢高急红了眼,要是真闹到提督大人跟前儿还得了?

 他奔走几步,拦住芸丫。

 陈娇推他,叫芸丫走。

 夫俩,一个拦一个放,拉拉扯扯僵持不下间,卢高实在急得不轻,一瞬间热血冲上头顶,失去了理智,等反应过来时陈娇已经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陈娇懵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不是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被呵护大的?如何遭得住这般侮辱?加上当年她低嫁给卢高,正是因为他母亲看中了卢高憨厚老实的子,说卢高没有家族势力,今后必定靠着我们陈家,对你也会多几分尊重。你这娇生惯养的子,是断断侍奉不了公婆,也迁就不了妯娌,更忍受不得丈夫有妾室的,也就卢高最合适了。

 合适个

 他现在都敢打她了!

 为了一个疯老婆子,他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太可恨了!

 陈娇义愤填膺,随手抓过一块儿石头便朝卢高扔了过去!

 她本意只想砸砸他的身子,叫他也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谁料,卢高一眼瞟到那颗疯狂的石头,本能地抱住脑袋,往下一蹲,好巧不巧地将脑门儿送了上来。

 只听得一声惨叫,卢高的额头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陈娇傻眼了。

 吴氏也傻眼了,好吧,她痛恨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要剐也是她来剐,轮不到别的女人动手!

 吴氏愤愤地看了陈娇一眼,什么贵妇?什么千金?什么宅子里的规矩?吴氏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她只想教训这个敢碍眼的女人!也许,这也验证了那句“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吴氏选择了第二种,起木,狠狠地打向陈娇!

 “哎哟!哎哟!”陈娇挨了一下,又往卢高身后躲。虽然很气愤这个男人的做法,可关键时刻他是她的避风港啊,还是得依靠他。

 如此一来,吴氏的子又落在了卢高的身上。

 当廖子承三人赶来现场时,就见这三人以诡异的姿势扭打成团,陈娇踹一脚,吴氏打一,卢高像块饼似的夹在中间,拳打脚踢全叫他一人给挨了。

 “老爷!夫人!别打了!提督大人来了!”芸丫不敢靠近他们,只在门口大声提醒。

 三人闻言,动作齐齐一僵,随即望向了来人。

 廖子承威严地站在门口,宛若一名掌握生死的判官,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人不敢造次的威压。

 卢高忙起身,分开了二人,又顾不得头破血的模样拱手行了一礼:“大人。”

 廖子承冷冷地看着他:“跟两名妇人打成一团,真给朝廷命官长脸。”

 卢高的头皮一麻,将身子福得更低了。

 华珠走上前,从吴氏手中夺下木

 起初吴氏不给,华珠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软语道:“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谁有委屈谁犯了错,提督大人会给出一个裁夺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也就华珠待她亲厚一些,华珠一来,她心底的委屈就翻倍了,把木一扔,捂住脸哭了起来:“这个没良心的…这个没良心的哇…”

 陈娇生怕华珠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吴妈妈,就正道:“年小姐你别听她胡言语!分明是她自己不知发了什么疯,追着我们一顿猛打,她呀,根本是想杀了我们!”

 “对!我是想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对没良心的妇!”吴氏咆哮出声。

 “谁是妇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陈娇一惊,瞪大了眸子指着她道:“听到了吧?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她要杀我们呀!”

 廖子承犀利的眸光扫过吴氏、陈娇、与卢高,像一柄出鞘的宝剑,吓得陈娇赶紧噤了声,廖子承又问:“卢大人,你与吴氏是什么关系?”

 卢高的心口一颤,低低地说道:“卑职…卑职跟她没有关系。”

 陈娇得意地哼了哼。

 吴氏瞪大发红的眼,怒叱道:“卢高,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怎么敢睁着眼说瞎话?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子吴秀梅!”

 此话一出,华珠与陈娇同时怔住了,吴妈妈,一个半老徐娘,是…堂堂朝廷命官的子?如果她是卢高的子,那么陈娇呢?

 廖子承依旧神色不变,似乎从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便窥破了个中端倪。

 陈娇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疯婆子!回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又老又丑的,怎么会是我相公的子?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

 华珠惊到了,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的说辞。在话本上看了许多抛弃糟糠之的故事,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华珠走到廖子承身边,悄悄地拉了拉他袖子,小声道:“瞧年龄来看,吴妈妈比陈娇年长,如果吴妈妈真的是卢大人的子,那她应该是发。卢大人算不算停再娶啊?”

 停再娶是重罪,一旦成立,官位仕途便毁于一旦了。

 廖子承凝了凝眸:“要立案、调查、审判之后才能确定到底谁是谁非。”

 卢高乃朝廷命官,又是军营副参领,绝非寻常官宦子弟能够比拟。这事儿要较起真儿来,估计得闹上衙门。除非,吴氏自己妥协,接受卢高的任何安排。

 廖子承看向卢高:“我再问一遍,你与吴氏秀梅到底是什么关系?”

 卢高把惊慌回心底,咬牙道:“卑职与她没有关系!卑职不知她为何认错!”

 “卢高!卢高——你…你…”吴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十四岁就嫁给你,至今…足足二十五年有余,你却说,跟我没关系!你好狠的心啦…”

 华珠蹙了蹙眉:“吴妈妈,我记得你说过,你丈夫是被京城的恶霸打死了,可有此事?”

 “他没死啊…他骗得我好苦…啊啊啊…”吴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坐在地上,手指掐入泥土,磨破了肌肤,出嫣红的血迹。

 华珠眨了眨眼,又问:“那卢有志和卢永富…”

 吴氏泣不成声:“是我们的儿子呀!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双生子…”

 华珠暗暗一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面向卢高问道:“卢大人,你说没有卢有志与卢永富的参军资料,是不是在撒谎?”

 参军资料上写了籍贯、父母姓名与家庭地址,如果卢高怕被人发现继而怀疑上他的话,极有可能会谎称他们并非编制内军士。

 吴氏鼻子,火了,谁阻挠她把儿子的名字刻上烈士丰碑,谁就是她死敌!

 “卢高你个杀千刀的!你害死了我们儿子,还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你要天打雷劈的呀!难怪我既没有抚恤金,也不见儿子登上烈士丰碑,都是你捣的鬼呀!你个杀千刀的…”

 “我…我…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卢高握紧拳头,颤声驳斥。

 廖子承神色一肃,问道:“吴氏秀梅,你与卢高各执一词,旁人无法裁夺,你可要报官?”

 吴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怔忡了片刻后,神色坚定道:“报!一定要报!我要状告这个狗官抛弃子!”

 廖子承又道:“民告官,未审先打三十大板,很多人便是这样被活活打死了,你确定要告吗?”

 “告!”吴氏想也没想便忿忿地说道“我死了也要变成厉鬼着他!让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廖子承淡淡说道:“那你早点找一位讼师,帮你写状纸,也帮你在堂上进行辩护。但我要提醒你,卢高是陈阁老的女婿,陈阁老乃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大儿子又是长乐公主的驸马,这么多重关系加起来,你一介民妇想要胜诉,几乎不可能。”

 “不可能我也要试一试!我要么是赢了他,看他得到应有的报应!要么是死在了状告他的路上,起码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有脸面对我那枉死的儿子…”

 陈娇气得不轻,轻蔑地白了吴氏一眼,说道:“我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接皇亲国戚的官司?”

 “本官接下了。”

 陈娇一噎,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廖子承:“大人,你…”廖子承没看她,只对华珠说道:“把吴妈妈扶起来,她依然是音阁的厨娘,没我的吩咐,不得随意踏出院子。”

 这是变相地保证吴妈妈的人身安全。华珠感激地看了廖子承一眼,将吴氏扶回了音阁。

 出了音阁,华珠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不管卢高是不是真的停再娶,你只要接了官司,就等于跟陈家撕破了脸。”得罪陈家或许并不可怕,可陈家背后的长乐公主呢?她是明德太后的小女儿,比燕王还受宠。

 果然,话音刚落,陈娇便追了上来。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神色也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她看向廖子承,语重心长道:“提督大人,我知道你深受太后娘娘器重,但真抡起亲疏关系来,你比不得公主。公主手中也有凤凰令,为了大人的仕途着想,我劝大人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这件事,我们希望能私下解决。”

 看来,她已经知道真相了。华珠绕了绕间的苏,不知廖子承会不会妥协。

 “多谢卢夫人的提醒。”语气如常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廖子承牵着华珠的是走向了提督府大门。

 陈娇或许没听懂,华珠却是懂了,他素来不畏强权,哪怕在头顶的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他也会想尽法子将它轰成渣。

 这个男人啊…华珠勾了勾角,忽而又记起年绛珠的话,目光一动,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自重一些,给我留点体面。”也想说“我姐姐叫你别占我便宜,除非你上门提亲”可念头闪过脑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任由他宽厚的大掌握着,从音阁到二进门,再上马车。

 一路,二人无话。

 到了颜府,廖子承送她入内。

 从外院到二进门,走大道只需不到半刻钟,廖子承脚步一转,踏上了一条种木槿的小路。华珠看破没说破,就跟他在夜下静静地走着。

 走完这条,他又一转,绕得更远。

 直到将外院的每一条小路都绕遍,时间也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一开始,他只是牵着她的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从哪条路开始,他揽住了她的肩。

 一月底的风,很冷。

 华珠贪念这样的温暖,明明心中有一百个声音告诉自己要拒绝,可一百个声音说完,自己的手还是在他手里。

 “很冷?”他突然问。

 那声,在暗夜里听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华珠的心又是砰然一跳,垂下睫羽:“一点点吧。”

 在左是嶙峋山石,右是繁茂海棠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用重紫氅衣将华珠罩在怀里,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这样好些了没?”

 这柔软的语调,这淡雅的兰香,这温热的呼吸,这健硕的膛,仿佛一瞬间筑建了一座瑰丽的天堂。

 华珠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越急促,就越入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兰香。

 这样的味道,把人的脑袋都给晕了。

 “会…会被人看到的。”

 沙哑得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的声音。

 华珠的脸更烫了。

 廖子承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窘迫,从氅衣里摸到她僵在身侧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冰冷小手,让它们贴在了他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样会更好。”

 这种姿势,太亲密了。华珠有些受不住,何况他们这样不明不白地卿卿我我又算什么呢?这么久以来,他除了占她便宜还是占她便宜,连稍微动听一点的话都没讲一句。她可不想像翠屏一样,被个男人玩得晕头转向。

 华珠推了推他:“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长大了。”

 “嗯?”华珠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

 廖子承垂下视线,直直向她锁骨以下。

 华珠也跟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扣子松开了,出白花花的一片。华珠大窘,猛地推开他,转过身将扣子扣好,并怒叱道:“氓!”

 语毕,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拉住,眼看那张妖孽祸国的脸在瞳仁里急速放大,华珠果断地撇过脸“别亲我!我未婚夫会不高兴的!”

 廖子承的脸在离她三寸之距的地方顿住:“未婚夫?哪个?燕世子,还是太子?”

 华珠的眼神一闪,鼓足勇气哼道:“我干嘛要告诉你?总之你今后放尊重点,我可是要嫁人的!”

 廖子承揽住她肩膀的手顺着她光滑的脊背下移,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珍宝,华珠的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忽然,他大臂一收,搂紧了她纤细的肢。

 巨大的力道勒得她生疼,华珠气呼呼地瞪着他:“我又不是你的私有物品!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名节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你们男人,随便怎么风都没事,女人只要稍微跟谁牵扯不清,就有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你是高高在上的提督大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来玩我?我上辈子又没欠你!”

 廖子承似是被她的话或她的模样惊到,定定地看了她半响:“年华珠是你傻还是我傻?”

 华珠不明白,眨了眨眼道:“反正我姐姐说了,不许你再占我便宜,除非…除非你上门提亲。”

 廖子承低头,嘴几乎要贴上她的:“年华珠,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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