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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绣夜画完最后一笔,才发觉身边变得异常温暖,不知何时竟不再有风吹来,只有规律的温暖吐息,她一怔,回首才看见他盘腿坐在身后,都不知坐了多久。她莫名红了脸,间:“你起来了?怎不叫我?”“你在忙。”他说。

 她心一抖,只见他抬手,抚着她冰冷的小脸。“你在画什么?”绣夜轻咬着,挣扎半晌,方道:“望楼,我只是加了轮子。”“我知道望楼长什么样子。”他指着她最后画的那张图,道:“我是指这一张,它看起来像猛火油柜。”她都不知他晓得什么是猛火油柜,可既然他长年争战,知道这战争用具也是自然。自古至今,武器总是传播的最远、最快。

 她垂下眼,轻咬着瓣。

 “那是什么?你画的是什么?”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抚着她微颤的,间“告诉我。”她握紧了笔,深了口气,这才抬眼瞧着他,道:“我把猛火油柜改了,加了些东西,让它能装水。油柜只能装三斤,但水柜加长加宽至五十斤,只要将其放至望火楼上,每两百步,便置一车楼,派人看守,昼夜轮班四望,若遇火,便能以马拉行至失火处,由望火楼上以水柜水救急灭火。”望楼是战时建来侦察敌情用的,猛火油柜则是打仗时,专门拿来放火用的,推拉上面的唧筒,便能让油与火往前发,如火龙一般,令所触及之处,烧得片甲不存。

 他没想过可以这样做,没想到她竟把望楼和猛火油柜相结合,把这两种战争用具,改成了救火车楼。

 他看不懂大部分的字,但知道她在那图上注记着各种数字,他知道那应是详细的尺寸,那不是一般的涂鸦,她画的东西极为精细,注记的数字万分详尽,连里头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将其拉出来,放大画好,再标注尺寸。她还在水柜外头加了铁箍,强化其强度。

 他相信他若拿去给木匠看,他们定能依图做出真实的东西。

 水在草原荒漠中极为珍贵,没人会想要这样用,但这儿在雪山脚下,终年都不缺水,那表示这张制图是可行的,而且是极为实用的救火车楼,他走马争战多年,到过无数个国家,从未看过像这样的东西。

 他愕然的看着她,间:“你为什么懂这些?”

 她没有回答,只是抿着

 “绣夜?”他悄声再问。

 “因为…”她着干涩的,紧张的道:“我爹是大宋巧匠,我从小苞着他,他教我念书、画图、设计…这些东西…”发现自己手在抖,她把笔放回桌上。

 “你别同人说是我画的,就说…说是过路商旅提供…”“为什么?”他不懂,她有这种天分,即便是个女人,也无损她的才能,她怎会想掩着藏着?

 “因为…我…我爹他…得罪了…”

 她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咬着停了下来。

 “你爹得罪了谁?”

 他再问,想得知让她远离家园千万里的原因,谁知话一出口,却见她捂着,却止不住热泪蓦然又上涌,毫无预警的成串落下。

 她的泪,揪紧了他的心,让他再次慌了手脚。

 该死的,认识她没见她哭过几次,今她却像水做的一般。

 “算了,对不起,没关系,你爹得罪了谁都不童要,你别哭,别哭了…”他慌张将她拥入怀中,来回抚着她的背,道:“我会说是商旅给我的,不会说是你回的。”他急促却温柔的话语,只让她心更痛,她揪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终于再忍不住的崩渍口道:“不是…你不懂…不是爹…是我…是我画了黑火的图,是我一把火烧了那些图…”话一出口,再止不住,她泪面的告诉他那些过往,语无伦次的说着在心中两年的秘密。

 “是我得罪了王爷,爹只是…只是为了要保我…所以才说是他画的,才说图是他烧的…他带着我们逃走,可黑火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刚开始他真的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然后才抓到了重点。

 黑火。

 他听过这东西,黑火的威力,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听过。

 他听人说过大宋的工匠制造了黑火,那火药威力极猛,拳头大小的分量就能震天动地,轻易便能噬炸毁掉一整间屋,一个脑袋的分量就能炸穿一座城门。当时这消息一出,便惊动了意南侵的大汗蒙哥。黑火烕力的谣言,更是在军营里快速散播,人人都想点来看看,人人也都怕真的会遇上那黑火。

 但后来,他也听说那工匠为了不知名的原因,烧了制图北逃,当工匠被蒙古将军找到,可那工匠坚决不肯再绘出制图,还放黑火自焚,连同儿也一起葬身火窟。

 他记得那工匠姓左,她也姓左。

 他震慑不已,口间:“你爹是左清秋?”

 她哽咽点头,泪水浸了他的肩头。

 “爹放火自焚,只为保我与娘…”她哭着哑声道:“那夜…他骗我说会同我与娘在城外会合,他从没说过谎,我不知他骗我…我没想到他会骗我…我看到黑火,听见爆炸声,我想回去找爹,但娘抓着我,不准我回去…”她痛苦的紧攀着他,泪不停的

 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那苦与痛揪抓着心,让他心也痛。

 “我不是故意的…我做那东西…只是为了御敌…我只是改了万人敌的配方我不知道黑火能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以为只要威力够强大,敌人看了就不会上前,就会打消进攻的念头…但我太天真了…当我发现王爷打算拿来做什么,当我发现他不只想用在守城,还想用来攻城时,我立刻烧了制图,爹回来发现我做了什么,立刻带我与娘逃走…是我的错,不是爹,是我…都是我…”她是那么痛苦自责,哭得无法自已,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着,泪水一再滑落。她爹因她而死,她娘又为救她而亡,难怪他当初看见她时,她眼里透着崩渍的绝望。

 “爹死了…娘死了…都是我害的…若不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我…”她再说不下去,只是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无法想象她如何能承受这一切,他知道她被迫远离家园,却没想到这后面竟有如此曲折痛苦的原由。

 “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好一点,到头来只能伸出双手将她轻拥,让她将小脸埋在他早已透的肩头,痛哭一场。

 她哭了好久好久,他不断的抚着她的背,感觉一颗心,被她的泪烫着,烧着,生生熬着,都快要烂了,却仍会痛。

 然后,像是经过了千百年之后,她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虽然时不时还是会泣一下,却不再哭得他肝肠寸断。

 他偷偷松了口气,万分心疼的亲吻着她的额头。

 她又泣了一声,安静的蜷缩在他怀里。

 桌上的蜡烛,已烧化了大半,和她一般着残泪,但仍悄悄的烧着,散发着光辉,映照着桌上她为他所绘的图纸。

 差不多在这时候,他才蓦然领牾,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为他画了图,她大半夜爬起来,就只是为了他,画了这些制图。

 那救火车楼,是为他画的。

 她下午来找他,是因为失了火?,她在澡堂里偷哭,是因为失了火,她赶他走,是因为失了火。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火场中,因为她在乎。

 在乎他一一

 这女人在乎他,她不曾说出口,可她在乎他,比谁都还要在乎一一这领牾,让他心口一震,蓦然狂奔,教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所以她爬起来画图,就连冷也不觉得,即便这可能暴她掩藏多时的身份,她还是为他设计这救火车楼,为他画下这救火车楼,为的就只是让他不再需要冒险进入火场,让他能快速灭掉那些大火。

 从来没有人,为他做到这么多,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怀疑她知道自己透了什么,可他知道。

 那些图,不只是图,是她给的信任,是她的心。

 就是这一刹,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她,早已深深被她掳获。

 当他说要把命给她时,没想到会连心也了出去,就连灵魂也被她偷走。

 他被自己竟仍有如此深刻汹涌的情感吓得无法动弹,却也同时想就此将她进身体里,再也不让她带着他的心四处走。

 天知道,若让人知晓她是左清秋的女儿,若让人晓得她才是制造出黑火的人,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

 因为那表示,只要得到她,就能得到这个世界。

 人们会争相踏过他的尸体,只为能得到她,只为能将她掌握在手中。

 那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清楚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他抬手抓起那救火车楼的图纸,将它搁到烛火上,烧了。

 察觉他在动,她睁眼看见他眼中有火光,回头才发现他做了什么,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手中握着的图纸,从烛火上推开,但已是不及,那张制图已经在他手中烧了起来,瞬间烧掉大半。

 “你做什么?!”绣夜回首错愕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需要这个。”他将那烧化的纸最后的残火和灰烬,搁到她的笔洗中,垂眼瞅着她说:“火叉、火索、水袋、唧筒,那些一般的灭火器具就够了,我也会派人建望楼,让人看守,你说的那些,都能做,但我不需要这个救火车楼。”她愣愣的看着他“你不信这可以用?”

 “不,我相信这能用。”他凝望着她“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灭火工具。”“但你不需要?”绣夜困惑的看着他。

 “我不想要。”他斩钌截铁的说。

 绣夜心头微颤,瞧着他的眼,忽然间,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仍看着他,着心口,颤声间。

 “为…为什么?”

 “为…为什么?”

 他抚着她犹有泪痕的小脸,道:“因为这车楼的构想太好、太惊人,那会传出去,会让人找来,想知道那是谁设计的,想找出那是谁做的,而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冒险失去你。”她震慑的看着他,无法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是张扬,而你只是我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她捂着,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但是…你我不要不想要你冒险…”有她这句,他够了,此生再无憾很。

 他抚着她的小脸,伸手将那娇小却勇敢的女人,再次搂进怀中,亲吻她的额、她泪的眼,道:“我没那么脆弱,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我是个怪物,是阿朗腾。你知道的,我是你的,我的命是你的,你不允许,我不能死,不准死,对不对?”滚烫的泪,又再放肆奔

 她抬起小手紧紧拥抱他,环抱着身前的男人,在他耳边哽咽同意。

 “是的,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不能死、不准死”“只要你希望,我就不会死,死了也会回到你身边,护你一生一世。”他说的一字一句,都如滚烫的黄金,烙印在心。

 她无以回报,明知不该,却依然忍不住,口告诉他:“若然如此,我愿此生都做你。”他屏住了气息,忽然退了开来,看着她的眼,不敢相信的哑声间:“你说真的?”她不该这么说的,不该给他希望,不该将他扯进她早已毁掉的一生;若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

 可他那般渴望,如此期盼,又这么害怕被拒绝,而她是这么这么想和他一起,所以她抚着他的脸、他的,心疼的含泪微笑,点头。

 “真的。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张扬和张氏。”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愣看着她,难以相信亲耳所闻。

 见他没回答,她心微颤,忽又优他不确定,不悄间:“你不想?”“想。”他激动的看着她,终于有办法开口,哑声道:“我当然想,你知道我想,再想不过…再想不过…”他深黑的眼里,有着动人的深情,然后他吻了她,轻轻的一个吻,吻在了她上,印在她心上。

 他将她抱起,带着她回上,再次与她绵一起。

 一夜三回,或许是真的有些多了,两人却仍觉不够,很不能将对方进自个儿的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天快亮时,绣夜枕在他身上,半梦半醒间,方想起咋听到的消息,她告诉他拉苏在初夏时已经率大军西去,谁知他只点头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听说了。”她愣了一愣,抬起头来瞧着他,间:“你知道,怎没同我说?”他黑眼深深,但没挪移开视线,只有喉结因紧张上下滑动,然后哑声坦承:“我怕说了,你便要走。”他的担优,那般教人心疼,她重新枕回他身上,将耳贴在他心头,悄声承诺:“我不会走的,如若有幸,我愿一生都与你一起。”他在晨光中,握紧她的手,将怀中的小女人,深深紧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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