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错嫁皇妃帝宫沉浮:妃 下章
第四十五章
 明晚?

 那么快?

 太后这般急促,隐隐地,仅让夕颜觉到,这次亲征,相较于斟国那一役来说,更为艰险。

 哪怕此时,她并不知道巽、夜两国兵力多寡。

 她只知道,彼时,巽军意气风发,一路势如破竹。

 但,经过那一役,巽军军心疲乏,急需的该是修整,这样战,胜算,又有几何呢?

 谁胜谁败,关系的,不仅是江山易主,还有他的安危!

 明晚,即便见了他,她又该怎样去提这件事呢?一句嫔妃不得干预朝政就足以驳了她所有请求。

 他和她之间隔了这一个月,可,他于她的疏离,不会由于这一个月的时间推移有任何转变。

 因为,这本就是他要的。

 只是,眼见着,宸儿册立太子在即,那道规矩也必将会一并执行。

 难道,她按着太后的话,随他出征,那道规矩就会有所不同么?

 心下百转,面上却含了几分羞涩:

 “臣妾叩谢太后。”

 “不必多谢哀家,哀家实是为了自个。皇上是哀家的希望所在,不管怎样,哀家为了皇上,任何事,都会忍,也都会去做。”

 从前不为人母,或许,她还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有了海儿之后,太后的这种心境,她是能体味的。

 也就是说——

 她的心咯噔一下,太后已复启道:

 “眼见着,明一过,再由三皇上即将启程度,你若随军出征,宸儿就由哀家照顾罢。”

 果然,太后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一个人。

 对她,亦如是。

 而宸儿,也是太后的亲孙子,不是么?

 交给太后,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鏖战疆场,生死都是一线间,又岂能带着一个刚刚两月大的婴儿呢?

 “宸儿就拜托太后了。只是,这几,臣妾恳请太后,能容臣妾再尽一下为母的职责。”

 “好,除了册立那,每用膳时,哀家会让莫梅抱宸儿予你。”太后顿了一顿,又道:“呀,哀家果然是老糊涂了。突然想起来,明尚得等钦天监占天,这剩下的三间,是否适宜祭拜太庙,若不适宜,宸儿册立太子的事,还得往后缓一缓。其实哀家认为,待到大军凯旋归来再行册立,却也是不错的。凯旋之,一切或许,才有最终的定数,不是么?”

 太后若有似无的提了这句话。

 原来,太后的计较是在这上。

 才会抱去她的海儿。

 再暗示她,若大军凯旋,一切才有最终的定数。

 方才她那句试探的话,精明如太后,果真是入了耳。

 陈锦疯癫之际的行刺,难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譬如,那道杀子立母的规矩。

 太后担心的,无非是担心她万一是知道这一规矩的,必会有所谋算。

 毕竟,太后曾经有多欣赏她的聪明,如今对她的聪明,就会有多计较。

 然,太后忘了一点,轩辕聿不仅是太后的儿子,也是她的夫君。

 哪怕,她会失去任何记忆。

 唯有一点记忆,却是不会失去的。

 就是关于爱的记忆。

 再怎样,哪怕,这道规矩,要的是她的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求死前,能看到他放下所有的负担,敞开心扉,而不是继续这种看似善意的欺瞒。

 现在,她或许知道太后让她随军出征的用意了。

 不过,全因着一个情字。

 生,或者死,都在一线间罢了。

 凭着这份情,轩辕聿为了她,都会险境里求生,安然地回来。

 心底清明,话语里,仍淡淡地带过:

 “一切旦凭太后和皇上做主。”

 无谓谦逊,无谓推婉。

 都不需要。

 “好了,哀家也该回宫了,你不必行礼,好生休息着,明晚,可得精神些才行呐。”太后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返身,在夕颜的恭送声中,往殿外行去。

 夜深浓,重重的宫阙笼于树影斑驳间,只如暗里潜伏的兽一样。

 如今巽国的情势,又何尝不是,暗中潜伏了一头噬人于无形的兽呢?

 太后的锦履踏上肩辇,她保养得宜的洁白玉手搭于宫人的手腕,借力一撑时,眸华的余光掠过,不知是宫灯摇曳,抑或是她华裳的投影,手背,隐约有红色的光影斑驳。

 她亦是知道的,很快(19lou),这双手,将不得不再沾上血腥。

 避无可避…

 翌早朝,钦天监奏本,时值月破,月相冲,是为大耗,诸事不宜之相,祭拜太庙,自是要挑选吉,最近的吉都在三月中旬,彼时,轩辕聿早在亲征杭京的途中。

 朝中顿时哗然。

 西侍中适时谏言,称,帝君亲征之前,若册立太子,看似稳了前朝的心,却终是底气不足之相。是以,恳请帝君待凯旋之后自行册立太子,一来有助将士士气提升,而来也避免月破相冲。

 轩辕聿自是准奏,朝中诸臣,见侍中都如此说了,纷纷附和,荣王亦不好说什么,哪怕,他是这一朝近支辈分最高的亲王,同是密诏的监督执行者。

 毕竟,眼见着,西侍中此时谏言,不啻是存了私心。

 其次女西蔺姝甫册立为中宫皇后,又身怀有孕,西侍中怎甘心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让予皇贵妃的孩子呢?

 哪怕,巽国素来立长不立嫡,总是有贪婪的心不安于这些传统。

 包括,不知道哦啊这道密诏的人,都会对太子之位垂涎三尺,殊不知,这位置,谁要坐上,必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荣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然,私心谁都有,他,也不会例外。

 既如此,他何必多做辩驳,反引了现今权势如中天的西侍中记恨呢?

 西府一朝之内连出两位皇后,现今因着慕尚书令一事,又颇得帝王青睐。

 这样的风头劲盛,虽不是绝好的兆头,可,也没必要去惹啊。

 且静观其变才是正理。

 于是,荣王躬身于一旁,并不发一言。

 轩辕聿的眸华透过白玉旒,凝于荣王身上,边浮起一抹笑弧。

 罢朝后,他并未直接去御书房,反去了宫内的校场。

 出征前,他习惯每在校场锻炼一下筋骨,以备疆场杀敌时,不至忘了根本。

 一旁早有军递上御弓,弓身金线,以白犀为角,弦施上用明胶,弹韧柔紧。而此弓有十五引力,比寻常弓箭要略重。

 他睨了一眼数十步开外的鹄子,接过小李子递上的白翎羽箭,搭在弓上,将弓开如一轮圆月,缓缓瞄准鹄心。

 在场众宫人、军屏住呼吸,只见他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却是转瞬即逝,众人目光皆望在箭簇之上,亦无人曾留意。

 旦听得弓弦“嘣”得一声起,他一箭出。

 羽箭破空之势凌厉,竟发出尖啸之音,直中鹄心,未待众人叫好,第二支箭又已离弦出,只听“啪”、“劈”两声叠响起,恰是第二支箭顶于第一支箭箭尾,借着这助力,恰让第一支箭竟是生生劈破鹄子的红心,穿鹄而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厉,眼功之准,让周遭无论宫人,或是军,都膛目结舌,连叫好都显是忘了。

 然,却仍是有一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

 第一支箭穿鹄心的去向处,却见一宫女骇得瑟瑟发抖,手中托盘落地,盏碎了一地,伴着惊叫:

 “娘娘!”

 那箭簇没入凤冠,不偏一份,不错一毫,正进金灿辉煌的凤冠之上,衔着硕大夜明珠的凤嘴内。

 而,凤冠下的那人,纵花容失,然,并未发出不合时宜的尖叫。

 若搁以前,她定是会失声,但,现在,她不会。

 她,如今的身份是中宫皇后西蔺姝,再不是昔日的姝美人,一言一行,都须得体才行。

 哪怕,拢于织金翟衣袍的手,颤瑟得厉害,语音甫出,依旧是平静的:

 “臣妾参见皇上。”

 稍稳了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并没有丝毫不适,让她更定了下心。

 轩辕聿将手中的御弓再次拉,语音却是温柔的:

 “皇后,怎不好好在宫里歇着,跑校场来作甚?弓箭无眼,万一伤到皇后,岂非让朕愧疚?”

 西蔺姝脸上含了嫣笑,道:

 “臣妾本在书房等皇上,后来听说,皇上刚下朝就至校场,才——”

 她话语未落,突然,轩辕聿放下手里的御弓,径直向她走来,伸手,把她凤冠上的箭簇拔下。

 这一拔,他的脸,离得她很近,特有的龙涎气息围绕着她,让她不心砰砰地直跳。

 尤其,他好看的薄,仿似就要触到鼻尖,她的脸不由一红,声音讪讪,脸却向上凑了一凑:

 “皇上——”

 自轩辕聿起驾回宫后,前朝就一天没有太平过,她脸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更逞论其他。

 况且,她有了身孕,彤史也早把她的玉牒撂下了,每间,正所谓思君不见君,哪怕,得了这中宫之位,却是无趣的。

 原来,她是真的离不了眼前的男子。

 即便,得到这些曾经向往的无尚荣光。

 即便,曾经做过那些谋算。

 其实,都抵不过他对她的一次笑眸,一次温柔。

 “这特制的箭簇,真是可惜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离开她的,视线只凝注在从夜明珠里拔出的箭簇上,因着夜明珠的坚硬,显见是有些许的磨损。

 他,竟然,在意的是这箭簇?

 而不是她险些——

 她无法去想象,这箭万一偏一点,封喉刺进时,他是否还会用这种声音,只关心着,那死物。

 “皇后,怎么了?”他收了箭簇,眸华并没有望向她,只这一语,却是给她的,似是察觉到她眼底的失望。

 “臣妾只是想着,皇上不就要起驾亲征,操劳国事之外,还在校场这般劳累,真让臣妾担心皇上的龙体。”

 “皇后来见朕,就是为了说这些么?”语意该是冷淡的,可,他语音依旧温柔得让她觉得彼时他关心箭簇似乎都是对的。

 “自然不是,只是,臣妾亲自为皇上熬的甜羹,如今,却是不能给皇上用了。”西蔺姝的眸华落于碎了一地的碎瓷,以及藕的汁上“皇上,臣妾今晚会再熬一些莲子羹,皇上是否有时间前来一用呢?”

 在他的温柔里,她说出这句话,犹带着期盼。

 是的,期盼,她愿意放下所有的身段,再次请他来,只要他肯来,说明一切都是有转圜的。

 哪怕,最早行出今这一步,是为了她腹里的孩子,能得到更多。

 但现在,她知道,不仅仅因为这个孩子。

 哪怕,他对她的感情不复往昔,可,即便是往昔,其实,也仅是借了西蔺媺的光,不是吗?

 如今,她也是皇后了,连被太后发落往暮方庵的她,都握得住从新再回宫的契机,还是以这般荣光的身份,为什么,感情不可以从来一次呢?

 “今晚,再说罢。”轩辕聿的目光越过她,看到,那抹雪的华裳,终是坐着肩辇缓缓驶开,并未停留。

 仿似,没有看到他一般。

 但,他知道,那身影该是瞧到他了。

 毕竟,校场沿门的那段,仅是一拍矮栅栏为隔,坐于肩辇之上,岂会不见呢?

 所以,他才走进西蔺姝。

 只不知,这样,伤到的,又是谁。

 肩辇上,夕颜侧俯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枝刚摘下的梅花,这宫里,到处都是梅花,自西蔺姝立为中宫后,几乎其他的花,都是见不到了。

 还真是一花开尽,百花杀。

 她坐于肩辇,偏被一枝斜过来的梅花刺到了脸颊,随手一折,竟是折了下来。

 这一折,她的眸华望去,仿似有熟悉的男子声音,只一望,却看见轩辕聿和西蔺姝站得很近,在说些什么。

 西蔺姝一身华丽的中宫翟衣,她当然不会看错。

 轩辕聿未穿龙袍,着戎装的样子,她也不是第一次瞧见。

 他们站在那,倒真是配得很呢。

 一个华服,一个戎装,谁能说不配呢?

 她兀自摇着梅花,并没有命肩辇停下。

 本来,在宫里独自待着,脑海盘旋的,是慕湮的死,这渐渐让她觉到窒息的悲恸。

 于是,趁着头正好,出宫将这些窒息的悲恸悉数散去。这一散,偏是让她瞧见了这,若让别人看到,莫不是以为,她存心碍着谁么?

 加上太后昨晚的话,合着今的事,倒真是该避过去的。

 心里这么想时,却听得一嬷嬷斥道:

 “呀,您怎能摘这梅花呢?!”

 她眯眼望去,正是侯在校场外,看样子还是西皇后身边的管事嬷嬷。

 “怎地不许摘了,你也不敲敲,这是谁。”恬不服地在旁道,声音却是大的。

 这样,真不好啊。

 “就是主子,您在这宫里还能大过皇后去?这是皇后最爱的梅花,任何人都是摘不得的!”

 “哦,是么?”夕颜应出这句话,余光瞧到,那校场馁的人,显是听到了这里的争执声音,向她望来。

 要避,反是避不过了。

 西蔺姝款款行来,那鲜的翟衣落进夕颜的眼中,只让她觉得,真象一花孔雀般耀眼,她瞧了一眼自个身上的雪衫袍,若非坐着这肩辇,恐怕无人会知道她是主子吧。

 手里捏着的那枝梅花,此时,却成了招人的东西。

 不过,她折下它来,不也正是它招了她吗?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她吩咐肩辇放下,在西蔺姝近得前来时,福身行礼。

 “怎么回事?不知道皇上在校场么?惊扰到圣驾,尔等真是太没规矩了。”西蔺姝的声音倒是很温和,一手微扶着其实尚平坦的腹部。

 是了,自她从苗水回来,西蔺姝好象就一直很“温和”了。

 既然,对于这份“温和”那她仅能谦虚了。

 况且,西蔺姝的姿势,不正告诉她,她怀了身孕吗?

 若按着日子推算,该是那在御书房里吧。

 那晚,他后来对她说,不会做让她失望的事。

 原来,那件事,是算不得出让她失望的。

 她的角轻轻撇了一撇,心里,其实怎会不失望呢?

 哪怕能装出不失望的样子,她却终是介意的。

 “是臣妾初回宫,不识规矩,误折了皇后的梅花,才引来这些事,惊扰了圣驾,全是臣妾的不对。请娘娘恕罪。”

 “哦,原来这事,这也不算是规矩,因为,并没有明文限定过什么。只是,这梅花开在枝桠不好么?皇贵妃把它折下来,不过一,也就枯萎了。”西蔺姝唏嘘地说出这句话,倒真是有几分怜花惜花的意思。

 但,不知道,是给谁看呢?

 夕颜略抬了眸华,轩辕聿仍在那张弓箭,恰是箭箭直中鹄心。

 也就是说,丝毫,没有分心于这里。

 原来,西蔺姝是博给那些宫人看啊。

 真是不嫌累。

 “臣妾的私心重了,瞧着这花娇羞,就生生折了下去,却是让它提前就枯萎了,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显见,有人是要在宫人面前立贤惠的名声。

 哪怕西蔺姝再怎样,以前发生过的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江山易改,本却是难移,即便得了如今的位置,难道,这性格就会转了不成么?

 西蔺姝不会喜欢她,而,她也犯不着去触怒于其。

 “罢了,提不上责罚。这梅花,折便折了吧,若是能为皇贵妃添妆,倒也不枉费它开得娇。”西蔺姝说出这句话,眸华望了一眼,不为所动,犹在张弓的轩辕聿。

 光照耀在他的戎装上,有着如天神一般的丰姿隽永。

 是的,她不要他注意到夕颜。

 既然传闻里,夕颜在行宫逐渐失了宠,她不希望眼前的女子再有得到注意的一

 这样,或许,她在帝王心里,才能有些许的转圜。

 父亲要的太子之位,也才能有所转圜。

 “去吧,本宫还要陪皇上一会。”

 西蔺姝该是怕她引了轩辕聿的视线,所以,急急想打发了她。

 这却是她想要的。

 她福身行礼,复上辇,只这一上,觉到似有目光朝她望来,她略回了身,那人,分明已开弓,一箭出,又中鹄心,引得李公公率着一众太监好之声,把周围的声音,尽数掩了去。

 她不再望他,只倚于肩辇上,将那梅花的花蕊拧了下来,戴于发髻旁边。

 添妆,好,就添妆吧。

 “皇贵妃娘娘,这花一点都不配您,咱们这就去御花园,另选些好的戴。”恬显是被那嬷嬷的话噎到,气气地道。

 “不必了。就这吧,既然摘了,也别浪费。”夕颜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回宫。”

 她侧身蜷卧于肩辇上,早知道,便是不该出来。

 没由来,心里倒添了浮躁的意思。

 西蔺姝走回校场,却见轩辕聿正收了弓,瞧她回来,微微一笑,道:

 “皇后,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后若对箭有兴趣,朕命人教你。”

 西蔺姝一望那弓,只讪讪的推拒了,却是再不能随帝而去。

 唯能寄期盼于晚上,他真会来她宫里,品一品甜羹吧。

 晚膳时,太后恰是驾临了天曌宫,与帝共用。

 用膳时,二人几乎并没有说话,一顿膳用得让伺候的宫人,倒是有了几分的战战兢兢,毕竟,这两位主子的心思,在沉默时,更让他们难以揣测。

 这也意味着,一个伺候不当,招来责罚的,也是他们。

 幸好,一顿晚膳,只是用得沉默,却是没有出任何的茬子。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彤史只将那大银盘呈上,道:

 “请皇上翻牌。”

 “皇上,马上就要出征,今晚的牌,还是翻一下吧,这后宫里,因着你的出征,可见,又得要好多日子,不见雨了。”太后在旁终于启道。

 轩辕聿纤长的指尖从悬于那玉蝶牌上,每一块牌子,莹玉般的光泽,上面,用墨漆写了诸妃的名号,整整齐齐地搁在那。

 身旁的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一枝烛突然爆了个烛花“噼叭”一声火光轻跳,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随着这一声,不知道,彤史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看到,属于她的那块牌子,静静地躺在离他手最近的地方。

 母后,果真是他的好母后!

 他猛然扬手就将盘子“轰”一声掀到了地上,玉蝶牌啪啪落了地,吓得周遭的宫人皆打个哆嗦,呼啦啦跪了一地,却不敢做声。

 “皇上!”太后说出这两字。

 “母后,朕乏了。都下去罢。”

 “喏。”李公公一使眼色,那些宫人忙不竭地退出殿去。

 “皇上,你说你不想舍了她,今,却是连她的牌都不想翻了?”

 “母后,你又要什么?”

 “哀家不想要什么,哀家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你说让朕舍了她,朕就舍了她,你偏又把她的牌子放上来,朕真不明白,这和朕平安回来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怎会不明白。

 太后看似出尔反尔,实是用她来牵绊住他的心,他心里有她,再怎样,鏖战艰险,都会为了她去赢罢。

 可,这场战役,恐怕,并非是太后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也并不是战神,真的,能为了一个女子,就能左右得了所有战役只赢不败么?

 “皇上,真心舍了她,还是因为想让她活而去舍呢?”

 “只要遂了母后的心思,不就好了?”

 “哪怕,哀家没能保住陈锦,但哀家曾说过,会护她周全,这点,皇上不须置疑。这月余,你压抑着自个,不就是为了想让她断去念想,然后设计放她出宫另得活路么?当初,哀家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哀家突然发现,与其,俩个相爱的人天各一方,互为折磨,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那些规矩束缚呢?毕竟,都是人立的,不是么?”

 “母后,朕乏了,三后,朕就要远征,现在,不是再谈一个女子生死的时候,朕对她的心,如母后所愿,早就冷了。母后说得对,这世上,要怎样的女子,朕不可得呢?朕想通了,没必要困着一个不愿待在宫里的人,朕舍了她,对她,也是对朕好。”

 太后不再说话,终是低缓道:

 “看来,皇上是乏了,哀家,就不打扰皇上了。这心,是皇上自个的,皇上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皇上比哀家清楚。”

 说完这句话,太后终步出殿外。

 走出殿的刹那,她瞧了一眼莫竹,莫竹自受了上次的责罚,现在,只当着外面的差,见太后望来,她默默地颔了一下首。

 哪怕,心底再有计较,再失去太后的依傍,这宫里的路,她也是走到头了,不是么?

 她不愿最后走到莫菊一样的下场,再卑微忍让,活着,总是好的。

 “皇上,奴才看你乏累,要不,去温泉泡会再安置吧?”李公公探进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轩辕聿应了一声,踏步往温泉行去。

 龙泉,是帝王独用的温泉池,宫人上前,替他宽去便袍,他径直走入温泉池中,思绪,有片刻苍茫。

 白雾袅绕间,仿似又看到,今匆匆一瞥中,肩辇上的她。

 月余未见,她仍是瘦削得弱不风的样子,知道太后命纳兰禄接她回来,他心里有的,仅是忧心忡忡,幸好,钦天监那一道,是他所能控制的。

 否则,他真担心,太后记恨陈锦之事,着他出征前册立太子,然后行那道密诏。

 本来,他想在行宫内,待她坐完月子,身体稍康复后,为她做一个打算。

 从行宫离开,只需演一场走水的戏,不是么?

 不仅她,连宸儿都可以一并送走。

 她的身份,将彻底变成苗水族的族长,而不是纳兰夕颜。

 只是,身体稍康复后,她如同三年前一样,被太后接回了宫里。

 太后,纵为他的母后,一次次的干涉,仅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远。

 身子浸在温泉池里,浑身有说不出来的舒畅。然,一直紧绷的思绪被温泉水一冲,却,得不到松懈。

 一冰滑细腻的小手缓缓和地替他轻着肩膀,这一轻间,女子特有的馨香,便萦绕于他的鼻端。

 很熟悉的味道。

 他如炬的目光骤然开阖,蓦地转首,恰是——她!

 她仅着了一件单薄的的纱裙,半跪于他的身后,玉手轻抒,替他着肩膀。

 印象中,她从没有穿过这种丽的颜色,衬着她此时的容颜,却是极配的。

 她脸颊的伤痕,淡得基本看不出来,自诞育宸儿后,兵没有让她的姝丽有丝毫减弱,反添了更多妩媚的女人味道。

 她只梳了最简单的堕马髻,偏是那髻上,了一朵绿梅。

 现在,她略抬了眸子凝向他,竟没有一点的羞怯。

 “皇贵妃,你——”甫启,他语音转冷,才要斥责于她,她却打断了他的话,接过话去,道:

 “皇上,臣妾未得宣召擅入,是有错,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做的事,但,皇上现在把臣妾当宫女不成么?”

 “胡闹!”他冷哼出两字,道“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他还要掩饰道什么时候呢?

 马上征战在即,对她都不愿意坦诚一点吗?

 好啊,她奉陪。

 “皇上真不要看到臣妾?”

 她嘟囔出这句话,他却反手,将她住他肩膀的手扯开。

 “你哪有半点像皇贵妃的样子?”

 是啊,她本来就是没有皇贵妃的样子。

 “那皇上废了臣妾好了。臣妾做您的宫女也一样啊。”

 这句话,该能成为胡搅蛮吧?她看到他好看的眉毛终于因着她这句话皱得更紧,她的手不抚到他的眉心,还未说话,他手一挥,只这一挥,带着避让的意味,她收手不及,身子往前一冲,径直跌进温泉中。

 扑通声响起时,她知道,自己又狼狈透了。

 由于是头向下跌进,呛进几口水,呛水的刹那,眼前,突然浮出一个人的脸,那人将她救起,竟然,是张仲!

 她心下一惊,这张脸一闪而过,不过是记忆里某个片段。本以为全部记起来的片段中,其中另一个依旧被遗忘的片段。

 她感到际被人用力抱起时,身子,总算离了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温泉水。

 他将她抱到一侧的地上,她的纱衣紧紧贴在她玲珑的身上,只让人丹田燥热,本来想传人进来,瞧见她双目紧闭,不知是否闭气的缘故。

 他用力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却仍没有转醒。心下不由一慌,手指轻捏开她粉润的,度了几口气予她,却不料,度到第三口时,他听到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他想身离去,她滑软的手臂却紧紧勾住他,不肯放开。

 她的,轻柔地吻上他的,将那单纯的度气,只转成绵的吻。

 她娇小柔软的身子不知死活地贴紧他的,明媚的眸子睁开,对上他再做不到镇静的眼睛。愈浓的萦吻,低喃:

 “你,是在乎我的。”

 带着确定,带着执着,她加深她的吻。

 这样的吻,虽仍生涩,然,却带起了他心底愈深的火灼。

 他想推开她,可,触到她犹带着水渍的肌肤,仅变成轻柔地相拥。

 她,真的失去记忆了么?

 这一刻,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仍是记得他的呢?

 他清明的思绪,被她的吻中断、然后,慢慢沉沦。

 她像个孩子一样,学着昔日他吻她的样子,慢慢地吻着他,甚至于,她连伸出丁香软舌,与他齿都不会。

 六宫嫔妃诸多,若论取悦耳君王的计较,她无疑该是排到最后。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涩的小女人,只让他难以抑制冲动。

 他看到,她小巧的耳坠着小小阑珠坠子,烛影摇曳间,投映在她雪白的颈中,小小两芒幽暗凝伫,这点点的幽暗,一并融入他的眼底,再无法移开。

 她,就如这幽暗的烁闪,不知何时,深深凝伫进了他的心,想舍,却始终无法做到彻底的舍开。

 只是这层无法彻底,让他一次次的徘徊犹豫,缺了帝王该有的果断。

 就像现在这样,推开她,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身体的反应,却再次出卖了他。

 他的昂扬触到她的腿间,能觉到她的腿瑟瑟的颤了一下,旋即,慢慢地分开,只有这一分,他终是毅然的身,不能继续下去!

 哪怕,她现在,可以承恩。

 他,绝对不能要她!

 否则,将断不断,之前一切努力演的戏都白费了。

 甫身间,听到池外传来: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

 轩辕聿脸色微变,忙从一旁的架上拿下宽大的棉巾,包裹住夕颜的身子。

 做完这一切,西蔺姝的身影,已出现在龙泉的入口处。

 “皇后,朕说过,今晚会去你那,你这般闯进来,却又是为何?”轩辕聿起身,兀自取了一块棉巾,把犹的身子围披起来,语音倒是温柔的。

 这种温柔,让本脸上带了愠意的西蔺姝此刻将那些愠意悉数化去。

 她没有穿间的翟衣,青丝披散着,犹带着些许的水珠,身上仅披了一件粉的沙罗,显是也从温泉起来不久。

 “皇上,臣妾再凤泉沐浴,听闻您这有些许动静,以为有什么事,却不想——”

 西蔺姝的目光凝向地上的夕颜,这个女子,难道真的是她的劫数吗?

 才回宫不过一,就使出这等狐媚子的手段。

 她不能让夕颜得逞,尤其,现在太子将立未立,若让夕颜再得了圣宠,她该情何以堪呢?

 毕竟,晚膳时,听闻皇上掀了玉牒牌,她是欣喜的。

 以为,皇上真如传闻一样,已对夕颜逐渐失去兴趣。

 可,没有料到,夕颜竟恬不知将自己送进龙泉,这让她怎么忍呢?

 夕颜对上西蔺姝目光,嗫嚅地道:

 “是嫔妾的不是,本想好好伺候皇上沐浴,不曾想,反扰了娘娘,都是嫔妾的错。”

 她的手,从棉巾上伸出,无意识的反绞着。

 装吧。

 既然都在装,她也奉陪。

 “皇贵妃无须自责,皇贵妃伺候皇上,本也是应该的。”

 西蔺姝的目光凝向轩辕聿,这一拧,只有意,并不敢有其他。

 毕竟,他是帝王,她能阻他一时的临幸,却仅是一时罢了。

 轩辕聿向西蔺姝走去,道:

 “皇后在这沐浴,不知宫里可曾替朕备下甜羹?”

 “自是备下的,一直用小炉暖着,皇上沐浴完后再去,也是温热的,喝了,亦不会伤脾胃。”说出这句话,她本束紧的,终是送了一下。

 “好,朕已沐浴完毕,不知皇后是否还要回凤泉?”

 “既然皇上都沐浴完毕,臣妾自然是髓皇上了。”带着欣喜答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己的眸底,都是笑意。

 果然,皇上对夕颜是厌倦了。

 那么,她不介意当这个让皇上下台阶离去的人。

 “小李子,启驾。”

 “喏。”温泉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夕颜独自一人,犹坐在地上。

 因着温泉的暖气,是不冷了。

 只是,眼底突然就冷了。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身旁传来的是宫女的声音。

 今晚,真像个闹剧,太后吩咐莫梅将她送至这里,他却宁愿陪西蔺姝回宫,都是要避开她。

 她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是不给她的。

 一个人撑着,真的好累。

 而这份累,他根本就看不到。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摇了摇头,她会有什么事,只是头有些晕罢了,是的,蓦地起身,头晕罢了。

 脚有些虚软,一个身晃,她甫站起的身子,再次栽进了水里,伴着宫女的呼救声响起,她意识有些涣散时,有人把她再次从水里捞起,旋即,是她可闻得的低吼声:

 “纳兰夕颜,你不要活,也别脏了朕的池子!”

 作者题外话:今天是七夕,祝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O(∩_∩)O~~

 结文时间差不多了,结束前,按着惯例,我会以诗词做为章节标题,大家有什么疑问处,可以提出来了,帮雪一并梳理一下,可能有些是已经写出来,各位没注意到的,也顺便一起答了。

 战争章节,偶会用水记录的形式带过,到时候千万别说打得太容易。如果耗费笔墨描写战场,我会崩溃,你们也会看得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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