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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丢失
  燕九少爷打消了查身世的念头,往东行的脚步变得悠悠哉起来,一路慢慢走慢慢玩儿,反正天大地大没人管的,想停停想走走,遇到喜欢的地方有时候甚至会留驻个七八天,直到三月中旬还没有走出多远去。

 三四月是出外游玩的最好时候,小鹿号大多时间都停留在野外,燕九少爷有兴致时还会画上几幅风景画,崔晞则是在燕七的叮嘱下将散步的速度和距离一点一点加快加长,五枝通医,还教了崔晞一套养生健体的功法,实则跟瑜珈或太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这大自然的清新空气与美丽风景之间做一做,还有事半功倍之效。

 萧宸跟着燕七混,然后大开了眼界。

 这姑娘当真是自小只生长在深闺里的吗?会从土里挖蚯蚓当饵来钓鱼,会掏蛇窝取蛇胆交给五枝为染病的崔家公子入药,会布陷阱逮兔子给她弟弟玩儿虽然被她弟嫌弃地无视了,她还敢攀着山藤秋千,潜下湖底捞砂金,进山打猎上树砍柴,打造窝孵蛋产卵…好,如果她不是人类的话,最后四样想必也是非常拿手的了。

 萧宸觉得燕七对山林的熟悉简直不亚于一个终生与之为伍的老猎人,这让他这个虽然空有一身武艺,却自小也是生长在城里的少爷公子被这些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儿晃花了眼,他只能跟着她,学着她,去尝试,去体验,只有这样,似乎才能更多了解她一分,更…多接近她一寸。

 燕九少爷说他们两个现在与野人之间差一身和几片树叶。

 如果野人的生活是这样,那么做野人也没什么不好,萧宸心想。

 其实野人们的贡献还是蛮大的,起码在野外的时候大家不愁最新鲜的野味和山珍吃,阳光晴好的时候,女野人燕七把车上的大毯子抱下来铺在厚厚软软的草地上,上头置上小几,摆上盘碗,炉子墩在一旁,烧水野炊。

 蒸上米,炖上鱼,一个炉子不够,还从河滩上来石块垒了个简易灶,柴火烧起来,架上油锅,先入葱姜蒜,再放鲜野菜,滋啦滋啦地炒个热闹,香气四溢,遍野飘香。

 用过饭还有茶,坐在毯子上边喝边晒太阳赏景,赏着赏着有了困意,头枕碧草面向蓝天这么睡了一地,直到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雨淋醒,连忙齐齐动手收拾东西钻回马车,而后便在这细细软软如雾如烟的雨幕中,放马儿拉着车随意漫步,车窗微启,有野花泥土和雨的气息吹进来,车厢里或坐或躺或倚或歪,再沏一壶清暖绿茶,摆几碟干果饯,翻两页诗词话本,赏一段碧草连天,或喁喁低语,或悠悠神游,任窗外不动声地夜转换。

 设若晚间干燥晴朗,五枝会架起篝火堆来,把燕七和萧宸猎到的野味处理干净,穿到枝子上烤来吃,不仅烤兽,还烤鱼,烤蘑菇,烤馒头,烤水果,那味道香的连远远的野狼都被引了来,足有四五只,然而还是没敢近前,围着绕了几圈,最终悻悻地离去了。

 今年大概会是雨水丰沛的一年,才入接连下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雨,有时候小鹿号正在路上,有时候则恰好住进客栈,若是住进客栈,遇到连雨会停留上几天,或撑了伞上街闲逛,或留在房中看书下棋。

 这一小鹿号众人的运气不算太好,沿着官道往下一座城行进的途中,前方遇到了山体滑坡,碎石泥沙将唯一的路堵了,同一众行旅一起被挡在了半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众人只得滞留在原地,等着官府派了专人来疏通道路。

 一直等到了晚上也不见官府的人头,所有人只好预备在马车里耗到明天,这个时候显出小鹿号的优越来了,燕七在车里的灶上炖大锅菜,香味儿咕嘟咕嘟地溢出车窗去,把其他车上的人全都馋毁了,低头看看自个儿手里的冷馒头干咸,眼泪不住掉了下来:谁特么的丧心病狂到在车上烧火做饭啊!赶紧拉出来活活打死!

 小鹿号的同志们才没有那个良心去管别人的感受呢,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里头暖暖和和地喝着热汤吃着热菜嚼着大白馒头,完了还有水能让燕七蹲在门外的车台上把碗筷都刷干净,其他车上众人好容易受够了折磨,才刚要继续啃自个儿手里的冷馒头,唾嘛的一股子热腾腾的茶香又飘了过来!好想把手里灌着凉白开的水囊狠狠砸在那伙禽兽的车厢上啊!

 天这么黑,今晚是甭指望官府派人来疏通道路了,大家只得裹紧了衣衫缩在马车榻上伴着气入眠。小鹿号上却正舒坦着呢,炉子燃着,连烧水带驱寒,燕七把五枝叫进来,五个人围着桌子喝茶水儿嗑瓜子儿玩扑克儿。

 燕九少爷和崔晞都会玩儿,燕七教萧宸和五枝打,临睡前一统计,赢的次数最多的正是燕九少爷和崔晞,输得最惨的则是萧宸和五枝,一人贴了一脸白纸条,上面写着赢家给他们的寄语,诸如:“憋说话,赢我!”、“我是我,输吐了也不发火”、“我有俩王,可我是不出”等等此类。

 收拾了东西预备睡觉,各自躺上榻去,铺好枕头褥子,愿盖被子盖被子,愿覆毯子覆毯子,又松又软地裹起来,找准最舒服的姿势,吹熄灯烛,听着雨声和伙伴们的呼吸声,安安稳稳地便进入了梦乡。

 早上起来,雨还未停,其他车上的人已经开始活动了,下车放水的,打探路况的,牢抱怨的,人人脸都不太好能好吗?!这一晚上是又冷又又硌又饿又没睡好,谁脸还能好啊!

 结果还真有容光焕发的那辆又长又宽的马车里一连下来好几个俊俏的小后生,个个儿面白红双目有神,一看是睡好了的,到底是年轻人啊,是精力旺盛。

 年轻人们一人戴着一顶大斗笠,到附近方便完,挨个儿又回了马车,没过片刻有人出来倒盆里的水马车上还带脸盆这也是怪少见的,那水好像还冒着热气呢?更怪了嘿,热水是从哪儿来的?

 再然后又看着那几个年轻人戴着斗笠挨个儿出来,手里拿着杯子牙刷,路边站成一排,齐刷刷地开始刷牙,刷完收工,又排着队回了马车。

 好嘛,一个个儿的还讲究,是让人看着不太,老子们还都一脸眼屎一嘴口臭没法子处理呢,搞得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话,你们还在这儿眼气老子们!这是异端明白吗!异端都该被烧死明白吗!

 这儿正觉得有点气儿不顺呢,没过多时那马车窗口里居然飘出一股子小米粥的香味儿!小米粥!什么鬼!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有小米粥!等等!里面还夹着的是什么味道?!葱香花卷儿吗?!以及一股特别引人食胃口大开的麻油椒香味儿…混蛋啊!昨儿晚上那股饭菜香是这帮混小子搞出来的?!太可气了!太拉仇恨了!好想冲进他们的马车里举碗讨点儿饭吃啊…

 燕七正把麻油椒香小菜儿给大家往碟子里盛呢,一人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着葱香小花卷儿,还有澄黄油的咸鸭蛋,不紧不慢地吃,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无比的舒坦。

 燕七出来倒刷碗水的时候感觉无数道饥饿又怨气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没办法啊,总不能不让我们吃饭,天气渐热,气候又,不赶紧把储备粮食吃了要发霉放坏了啊。

 官府的人总算带着工具来了,然而若要把路清理出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事,众人只得继续在路边等,等着等着到了中午,那伙禽兽又唾嘛的开始小儿炖蘑菇了!气死了啊!有人管没人管啦?!没人管我们可抄家伙进去抢了啊!

 总算熬到下午,前方工作人员发来噩耗:前方路段山体滑坡严重,七八天内都未必能清理干净,想要去往山的另一边,只能绕个大远儿走山外了。

 众人一片哀嚎,然而冲着官府嚎也没用,只得纷纷调头,沿来时路返回,然后再从北边绕山而行。燕七他们也没辙,只有跟着绕,不过反正他们也不急着赶路,绕绕呗,慢慢走,绕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结果这一绕绕大了,这片山绵延百里,中间只有一条官道,是被堵的那条,其他地方倒也还有几条小道,只不过实在不如官道平坦宽敞,有些马车轻小的行旅选择了这样的路,而如小鹿号这样的大马车只能绕大远儿选择另一条官道走了。

 不紧不慢磨磨蹭蹭,终于在这一小鹿号绕到了山外,两条官道在这里叉而过,一条通南北,一条贯东西,小鹿号为了绕远一直是由南向北走的,在叉口这里可以往东拐了,众人倒也不急,先在叉口处的一家较大的客栈落下脚来,预备休息上一天,洗洗澡洗洗衣,补充一下物资再重新上路。

 叉口这样的地段儿总是很热闹的,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此处停车歇脚,一天到晚都喧嚣非常,小鹿号众人不打算在此多留,这一早收拾妥当准备上路,才刚从客房里出来,听得外头一片吵闹,听着声音像是传自后头的车马棚,绕出来一看,这才傻了眼便见偌大一个车马棚空空,里面所有客商的车和马全都不见了踪影!

 一群住客围着店老板讨说法,店老板直接给众人跪了,苦着脸边赔罪边解释:“小店看守车马棚的伙计都被人砍成了重伤…这是昨夜有强盗潜入偷走了车马…小店已经报了官,请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众人哪里听他这些,车与马可都算是值些钱的财物呢,更有人的行李盘都在车上,若不是这家店有专门看管马车的伙计,谁肯放心把东西放在车上啊!只是没想到强盗竟敢把人砍了强偷车马,但谁教这店里没把客人的财物都守住呢!不管,反正是在你店里丢的,你得赔!你得给说法!

 小鹿号也没能幸免,好在众人都习惯了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旅行包内随身携带,小鹿号上放着的都是衣物被褥和生活用品,然而没了小鹿号这旅途可不太好过了,再造一辆还要花上不短的时间。

 “一夜间偷走这么多辆马车,必然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得到报案赶到现场的当地衙门人员对失主们说道“你们半夜睡觉难道没听见响动吗?”

 “听是听见了,可谁能想到那是在偷车啊!”有人道“再说这地方本来白天夜里都嘈嘈的,常有客商半夜起身赶路,我们总不能听到点动静起来看上一回?!”

 至于燕七他们几个,客房安排在距车马棚最远的地方,那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那厢众人围着衙役七嘴八舌叫屈告状,这厢燕九少爷却懒得多听,只管低着头在地上找。

 “找什么呢?”燕七问他。

 “车轮印。”燕九少爷道“小鹿号比普通马车都要沉,车身宽,车轮也宽,轧在土路上的印痕必然也深。”

 燕七和另三人闻言便也跟着低头找,果然很快便在旁边土地上发现了两道深沟。近些天一直在下雨,即便后来晴了几天,泥土里的水份也还没有蒸发完全,车轮一轧便是一道沟。

 燕九少爷仔细看了几眼,一指北边:“往那边去了,如果是昨天半夜偷走的马车,这会儿应该走得还不算太远,只不过这客栈现在一匹马也没有,再想追的话恐怕已不容易。”

 “我奇怪,”燕七道“这些强盗如果是图财,把马车上的东西卷走不好了,再不行把马偷去卖了换钱也能得上一大笔银子,连车都偷这未免胃口太大了,赶着这么多车逃起来也慢啊。”

 燕九少爷捏着自个儿下巴,表示也不明白这伙盗贼的思路,衙门来的人虽然骑着马,但毕竟只有三五个人,也不敢这么去追那强盗团伙,调查了一番现场只说先回去复命,然后再派人去追,这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们的意思呢?”燕九少爷问大家。

 “你的意思呢?”燕七代表大家问他,谁教这货一向最有主意呢。

 “要么追,要么重新造一辆。”燕九少爷一脸无所谓。

 “我去追,”萧宸忽道“你们等在这里。”

 “追上的话先莫轻举妄动,”燕九少爷道“看看情况,然后回来汇合。”

 萧宸点头,去找新到店中的客人借马,说是借,还是掏了二两银子的租借费,而后翻身上马向着北边追了出去。

 直到次中午,萧宸方才回到客栈“找到了,”神略有些异样“偷马车的,是一群难民。”

 “难民?”燕九少爷眉头慢慢挑起来“北的难民?”

 “嗯,”萧宸点头“人有不少,百十来个,偷马车的是其中的青壮年男人们,之所以连车一起偷,是为了能有个睡觉容身之处…我在暗处听了听他们的说话,似乎…北形势不容乐观,朝廷又加派了一支护送粮草的军队,不便要经过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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