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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下阶之时,我在侍女们的惊呼之中踩了个空,狠狠摔了一跤,我也不觉疼痛,飞快地爬了起来,甩开侍女们来扶的手,一路直往凤仪阁飞奔而去,似身后有着甚么可怕的食人怪物追逐着。

 恍惚,听到萧采绎房中“咕咚”一声,似是谁坐立不稳,连人带椅摔到了地上。

 我回屋后,就开始发寒热,几乎一躺下,就要做恶梦,总是父亲淋漓的血,母亲惨痛的眼,和遍宫烈的喊杀,然后是宇文昭、宇文宏、宇文颉狰狞着脸,步步欺近…

 遍体淋漓的虚汗,凌乱混杂的思绪,梦醒不分的惊惧,让我迅速消瘦萎顿,如经了霜的茄子,终无力地蔫着。

 外祖很着急,接连延了许多名医来给我治病,慕容夫人、秦夫人也一天几回地瞧我,温言抚慰了不知多少好话。萧氏的亲戚,也将各类补品药品水价往凤仪阁送着。

 但奇怪的是,萧采绎一直没有出现过。

 过了七八,我才觉得身体略轻快些,让侍女扶了到窗边晒晒太阳,不经意般问道:“二公子呢?最近怎么没见?”

 侍女答道:“公主去见二公子的第二天,二公子就去战场了。公主便是那一开始病着,二公子一早就走了,恐怕还不知道公主的病呢,不然一定不会走。”

 我一惊,问道:“他不是身上有伤么?为什么那么急去战场?”

 侍女茫然道:“是啊,大家也不明白。他只和老侯爷说,他一定要将宇文氏连摧毁,斩尽杀绝,有些事,便永不可能发生了。老侯爷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一牵马就冲出了府,拦都拦不住。”

 我惨笑,又滴泪。只有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啊,只有我知道!

 萧采绎是要未雨绸缪,先将宇文氏灭了,断了宇文氏的权势富贵和如画江山,就断了白衣后路,以免白衣有机会选择他的另一重身份,让我痛不生,甚至自求死路!

 绎哥哥,绎哥哥,我知道,即便我最终选择的并不是你,你依然待我最好。

 白衣,白衣,我知道,你必然也不会负我,是不是?是不是?

 又过了好几,我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却更是瘦了一圈,脸越发显得苍白尖瘦了。

 但我已不想等到完全恢复了,我迫不及待地要见白衣一面。

 积蓄了那么久,我相信已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面对白衣。

 我要告诉他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问他可不可以原谅我的轻浮,并接受这样的一个栖情;

 我还要得到他的保证,保证他永远不会再去理会他的另一重身份。

 如果能再见到他温润出尘的微笑,我将会很快恢复,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效得多。

 但我如今病得这个样子,外祖无论如何不许我单独骑马外出。

 我无奈,只得乘了马车,带了两名侍卫,直奔华山。

 病了十来,爬山对于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远远,我看到了那片温柔旎的竹篁,听到了熟悉的泉水声,心中渐渐宁静。

 但我似乎没有看到清心草堂线条柔和的屋顶。

 疑疑惑惑地站到山,踩在上次李叔晾晒木柴的位置,我忽然有些立足不稳。

 我疑心是不是我病得太久,眼花了。

 这时,身畔的侍卫扶住我,奇怪地问我:“公主,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似乎刚遭了火灾?”

 是么?侍卫也见到这里给烧光了?不是我眼花?

 看来只是不小心走了水了。

 我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向前踏着,踏入那片焦黑之中。

 全都成了灰烬,连屋前的药草,也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熏得黄黑一片。被烧黑烧裂的药罐水缸、瓷瓶碎碗,撒散得四处都是。当那充青草气息的屋子,那古朴无华的原木桌椅,还有,那不会说话的李叔李婶,全消失了。

 我迷茫地在那片焦黑中走着,也感觉不出什么是疼痛,什么是焦急来,只是小心翼翼地一声声轻声呼唤着:“白衣,白衣,你在么?你在么?”

 雪白的裙裾,拖曳于草灰之中,迅速染了厚厚一层黑边,如天空中渐渐浓厚的乌云,无声无息向前侵袭。

 忽然脚下踢到一物,在草灰中滴溜溜转,看来很有几分眼。我弯拣了起来,才发现居然是埙,白衣的埙。当在晋国公府时,他曾遗落在我头,这次,又遗漏在这废墟中了。

 白衣,你真不小心,便是走水了,也该将你心爱的埙带走啊!

 我微微笑着,用雪白的袖子,用力擦着埙表面的黑灰,看着它渐渐浮出瓷器的釉彩来。

 居然一点没有损坏,而且给烧出了一层很美丽的釉,明光耀眼。

 我瞧了瞧光,耀得我阵阵的头晕,连眼睛也蒙得很。比那我和白衣在竹林亲呢时的光炽热多了,晒得人脚都软了,一脚接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慢慢走向竹林,踩着那些成堆的死去的竹叶,缓缓走到当海誓山盟的竹林深处。

 白衣,栖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誓言赫然在目。他那般高洁的情,自然不会违誓。

 而当所刻的誓言下,又多了两个字。

 “等我。”

 只两个字,吝啬得连他自己的落款都不曾写。

 我小心地去抚摩那两个字,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走了。没有告诉我去哪里,就走了。

 他叫我等他。我自然要等他。

 不管你去做什么了,我都会等你,等你守诺处理好一切,与我比翼天涯,双宿双飞。

 在这空了的林中,我还能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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