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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继业者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柳柳成荫,赵无恤的家臣集团一直盼着主君能有子嗣,以安定人心。…≦,但赵无恤唯一的妾室却毫无动静,他们心里着急,甚至开始劝说赵无恤大肆纳妾,谁料上次劝说才过了没几天,就突然得到这样的喜讯。

 张孟谈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忙祝贺道:“恭喜主君!”作为家臣他能安心了,作为朋友他也真心替赵无恤开心。

 无恤笑道:“我或许能有一个庶长子了,孟谈也要努力才是,若是生下女儿,你我或能结一门亲事。”

 换了寻常家臣,听到主君如此许诺还不得喜不胜收?但张孟谈却不是,他沉片刻后推辞了:“主君若是想让庶长子在鲁国继任大将军之职,让他娶鲁侯公女,亦或是孟氏、季氏之女更为合适。”

 赵无恤有些无趣,张孟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冷静了,他摆了摆手:“且等他生下来,到了及冠的年纪再说不迟。”

 伯芈有孕一事,赵无恤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那种将为人父的欣喜和忐忑在心田混合,让他在高兴之余,也免不了为未来的子女考虑起来。

 他可以预见,未来的自己必然是多子多孙的,如何安置这些子嗣,如何让他们在这个大争之世里为赵氏做出贡献?没有人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人人都要为宗族出力,这就是时代的法则!

 既然知道自己将有子嗣,那对鲁国的处置便多了一个选择,就算他赵无恤带着五个县归晋为卿。在天下定于一前,老赵家在鲁国的分店也得名正言顺地开下去。不管新的大将军是三岁还是五岁。总之要将这个席位牢牢占住,有在晋国的赵鞅、赵无恤支持。被家臣们拱卫的小小赵安如磐石。

 他是他的子嗣,身上着天命玄鸟的血脉。

 他是他的继业者,赵无恤深知自己可能永远不会被排外的鲁人接纳,但一个在鲁国长大,从牙牙学语起就说鲁地方言,在曲学习礼乐,与鲁国士大夫游的少年大将军呢?他会赢得鲁人的爱戴,是未来赵氏间接统治鲁国的媒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赵无恤能成功归晋,能够让赵氏入主新田。

 因为赵无恤的出现,六卿矛盾化,鲁与齐、卫的龌龊也越来越深。整个晋鲁大地已成为巨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能触发,战争也许在明年,也许在后年。

 “我还需要忍耐至少一次秋收…”若是让赵无恤选择,战争来的越晚越好,但敌人们不是提线偶。他们也会审时度势。

 虽然归晋之路遥遥无期,但张孟谈却对此充信心,只要将鲁国整合完毕,东西二赵合力。打穿卫国,与晋国本土相连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有宋、曹友邦相助。不管晋国内部怎样。至少在国外,形势会越来越偏向己方。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所以他末了还关切地问道:“若主君后在晋国做上卿,是否也要推行幕府制度?”

 “在晋国,大可不必如此。”

 知道未来大势的赵无恤对张孟谈分析道:“诸侯与诸侯地域不同,风俗不同。鲁国从伯禽开始就讲究亲亲尊尊,实行公族政治,注重宗法礼仪。现如今虽然礼乐崩坏,但仍然是宗法封建制的衰退阶段,卿大夫力量尚强,在民间的影响也很难消除。”

 虽然士人不断涌出,军功地主也开始萌芽,但想要将这种社会结构消解,还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

 “而晋国启以夏政,疆以戎索,在戎狄环绕间发展出了独特的国情民风,又经历了曲沃代翼,献公屠灭公族的事件,于是公族衰落,六卿强势。六卿内部已经开始化家为国,大夫和家臣渐渐不再世袭,而是任用士人为吏,风气较鲁国自由进取,刑法、县制、州兵、爰田、养士,各项改制也比鲁国深刻,可谓是宗法封建制的消亡阶段。”

 张孟谈道:“我明白了,主君推行的幕府政治,是根据鲁国国情制定的。行于鲁者,不一定能行于晋,若能宰执晋国,只需要在全国彻底推行县制即可,是这样么?”

 无恤笑道:“知我者,孟谈也!”

 赵无恤笃定,这套幕府制度,根本没必要在晋国推行,鲁是他跻身世的踏板,晋却是秋霸业决一胜负的舞台。

 晋迟早会化为一国,集权的一国!否则,就只有四分五裂一途,没有中间选项!

 赵无恤将有子嗣一事,在他的有心宣扬下传遍了幕府内部,接下来几天,赵氏家臣都喜气洋洋的。直到一个昏暗雨的清晨,在幕府就职的孔门弟子们似乎是受天气影响,脸上突然多了一丝阴郁。

 他们匆匆来到官署,又纷纷告假离开。

 公西赤刚从悶宫出来,连礼服都来不及,就直接打马奔去;子贡待完公务,这才亲自驾车,车舆里坐着两个脸焦虑的同门;为大将军养鸽子的公治长沾着一身鸟从园囿里出来,身后一群鸽子鸣叫着跟随;而刚巡视耕归来的大农丞樊须红着眼,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就步行跑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要去费邑上任县令的宰予腹心事地走进大将军府求见赵无恤,将此消息告汇报了他。

 “主君,夫子他要走了…”

 …

 他的家宅在内城一处里巷深处,在战里幸免于难,它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黄土为墙,足见主人的清贫。这清晨,穿着一身布衣服,戴着斗笠,手持枯黄竹杖的老者走出门。轻轻阖上里屋的门。

 院子里有三间屋舍,往年被求学的弟子们住的当当。清晨时诵读礼乐的声音会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唤醒里闾的合唱。如今却人去屋空。没几人居住,弟子们大多被大将军幕府征辟去做基层小吏了。

 角落中有菜圃,却没洒下新的菜籽,有莳,里面却仅剩一堆和粪便。已经没有管这些东西了,这几个月,他的起居都是弟子颜回照料的。子和一双儿女都在陬邑,那里有食田,有尊重他的邻里。还有几名弟子帮衬着,所以不必担忧。

 再推门入里巷,一辆两马驾辕的马车等在这儿,颜回上别着喝水的瓢,一手捏着竹简,就着晨曦阅读,另一只手则在轻轻抚摸马儿,安抚它的不安。

 一脸虬髯的子路站在旁边,他身上背着行李。间别着剑,发现夫子终于出来后,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夫子,要走了么?今天气不佳。要不要缓几,等雨停歇?”

 孔丘回头看了看彻底空无一人的家,又抬头看了看霾的天空。深了一口气,嗅到了一丝不舍和动摇:“不必了。走罢。”

 …

 他杜门不出,苦苦思索了数月。直到开后才若有所悟。在去意已决后,他特地把整个鲁城绕了一圈。

 他在城楼上眺望曲,这座五百年古城经历了多少风和雨,里闾里的古井,斑驳的夯土墙角,城门上的钝器劈砍痕迹,童子们玩闹的市坊…

 孔丘喜欢这座由周公选定,伯禽建造的都邑。

 外人看到的是鲁城的狭隘,鲁人的小器,但生活时间长了,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的礼乐和冷暖不一的人情味。

 孔丘祖上虽然是宋人,却早已扎于鲁邦,他虽然来自陬邑,却已经将曲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现如今,孔丘却要走了,再度离开这座生活了数十年的都邑,离开他熟悉的家…

 不,不再熟悉了,几月未出门,孔丘赫然发现,这座都邑已经有了诸多改变,变得他认不出来。

 清晨时分的曲早已醒来,最为热闹的是东西两市,朝时而市,以各地商贾为主。在子贡对商业的扶持下,从曹国、宋国、晋国甚至是吴国通来的货物数量更大,种类更多。

 过去鲁国行政混乱,国君没有权威,三桓也没有意识,所以没有自己的铸币,市面上普遍以两串十个的海贝为“一朋”来进行易,亦或是用刀币。然而无论是刀币还是海贝,都是齐国出产的,相当于鲁国的经济被齐国死死扼住,还损失了不少货币换的差价,子贡每每想提及,都痛心疾首。

 如今可好了,商贾们不再让隶臣背着大箩筐贝币来易,而用上了在西鲁通的赵氏圆钱。它外圆内方,既美观,又实用,而且有不同的面额适应不同场合,在幕府的强制推动下,迅速将齐刀币淘汰出曲,传遍鲁国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除了热闹的两市外,因为天气缘故,其余地方却没什么人走动,只有执勤的兵卒在墙垣上警惕地观察着城里的一举一动。自打赵无恤入主曲后,一群西鄙口音的邑卒便接管了曲各门的防务,骑从在街上巡逻,以至于治安出奇的好。而宫中更是换上了精锐武卒,他们名为赵无恤献给鲁侯的宫甲,实则却是挟持国君的杀手锏。

 过去趾高气扬,乘广车,穿鲁缟,戴高冠的大夫们在街头已经很难看到,取而代之的人行匆匆的黑衣黑帽小吏。他们不是公家的人,而是幕府僚吏,领着俸禄,接管了大夫们的工作。

 僚吏们出入于各个官署,在城门口贴上纸做的告示,大将军府这几个月来不断颁布新的命令,什么县制,什么亭驿,什么成文法,什么军功授田…新事物一件接着一件,前两者孔丘不反对,但后两项,与孔丘的信念违背,尤其是所谓的军功授田,他知道这意味着井田再也不可能在鲁国复兴了。

 在孔丘看来,赵无恤创造的好处,远远不足以抵消他带来的“坏处”,鲁国人将得到短暂的利,却失去了长久的礼义。

 “当初我为何会觉得赵无恤是吾道中人呢?实际上,他与他那铸刑鼎的父亲一样,都是倾向于严刑峻法,僭越礼仪的功利之君…”

 总之,望着曲的变化,孔丘知道,支撑他留在这里的礼乐已经彻底崩塌了,这个国家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这是全新的鲁国,已经用不到他这个旧觚了。

 还是离开吧,去更广阔的天地里,或许有机会寻找道的真谛,礼的本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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