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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庞玉泉点头,感激的看了庞喜道:“喜叔,今夜之恩,他玉泉定当有报。”

 庞喜的脸在夜中微微的红了一下,道:“先别说这个,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老爷。”

 庞喜引路,一起到后院,进一个房间,房中点着一盏细细的油灯,光线有些暗,房中上,庞玉泉的爹庞诚闭眼躺着,被外的脸,瘦得皮包骨,两眼更深深的陷了下去,胡子拉碴,也不知多少日子没有起梳洗了。

 庞玉泉一见爹这个样子,悲从中来,一步扑到前,悲叫道:“爹,爹。”

 听到他的叫声,庞诚勉力睁开眼睛,看清是他,眼中出喜,手从被中挣出来,庞玉泉握了爹的手,那只手也是骨瘦如柴,一时更是又痛又怒,道:“爹,有话你尽管说,儿子一切都听你的。”

 但庞诚喉咙里好象有痰堵住了,看得出他有些急,却就是说不出话来,庞玉泉忙给他轻抚口,道:“爹,你别急,慢慢说。”

 在他轻抚下,庞诚喉咙里的痰似乎下去了,刚要张口,却突地两眼猛睁,他本来说话也无力气,这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坐了起来,嘶声叫道:“玉泉,后面。”

 庞玉泉急往后看,头刚扭到一半,脑袋上猛地着了一下,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庞玉泉醒来,只见四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但四邻八舍全来了,还有公差,他后娘金氏在号哭着,他爹庞诚躺在上,眼睛闭着,被子扔到了里,庞诚的前,竟然着一把杀猪刀,那刀的刀把很新,好象就是庞玉泉临回来时在张麻子处买的那一把。

 庞玉泉先还有些迷糊,看到刀,他猛一下清醒过来,急叫道:“爹。”要扑过去,却发觉身子动弹不得,忙看身上,自己竟是给五花大绑了,一时又急又怒,大叫道:“为什么绑着我,快放开我。”

 正自挣扎,背上猛地一痛,却是给边上的公差打了一子,那公差喝道:“你这逆子,为争家产不得,竟忍心杀死亲父,真真猪狗不如,还敢叫,再不老实时,一顿就打死了你。”

 争家产不得杀死亲父,这话如一个炸雷,猛轰在庞玉泉头顶,他一时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挣之下,竟把绳子挣断了,猛地站了起来,大叫道:“不是的,是他们害。”话没说完,脑袋上却又重重的着了一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二县衙升堂,庞诚遗孀金氏状告庞玉泉为争家产不得而杀死亲父,庞玉泉竭力辨解,但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在他身上,搜出一份假冒庞诚之名写的遗嘱,说是要把所有的家产全部给他,把金氏母子赶出去,这是他要争家产的铁证,庞玉泉完全不知道这份遗嘱哪里来的,但却是有口也说不清,墙外的短梯是一个证据,他是庞家长子,要回来为什么不光明正大,而要半夜三更翻墙呢,在庞诚口的刀是另一个证据,张麻子做证,刀是头天庞玉泉在他辅子里买的。

 因后母金氏忌恨,庞玉泉在家中一直呆不住,本来是在县中辅子里做事的,是庞喜偷偷到县城,说他爹带信给他,他爹快要给金氏母子折磨死了,要他夜里偷偷的回去,制服金氏母子,再召集族人休了金氏,把住家产,庞喜会和他里应外合,因此庞玉泉才依言回去,并在三更后等庞喜的短梯翻墙进院的,庞喜应该说是最重要的人证,然后庞喜到堂上,却说他从未进过县城,那夜还喝醉了在上大睡,什么给庞玉泉递短梯里应外合的事,全是庞玉泉胡编的。

 庞玉泉因为急怒,脑子里一直是哄哄的,但听了庞喜的话,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所有这一切,都是金氏母子的计策,他是长子,虽然金氏母子赶得他在家中立足不住,但到庞诚百年之后,家产一定有一半是他的,那会儿金氏再泼再悍也没有用,族中自有公断,金氏母子想独霸家产,所以买通庞喜,给他设下了这个套子。

 铁证如山,庞玉泉百口莫辨,以手杀亲父大逆不道罪,判处极刑:斩。

 打入大牢,朝庭批复后便可处刑,庞玉泉在牢中夜泣血喊冤,却也是喊天不应,喊地不灵。

 这天子夜时分,死囚牢中来了个人,这人整个身子罩在一张大披风中,看不到头脸,只是感觉得出这人身形比较高大。

 这人由牢头引着,沿着死囚牢一排排看过来,到庞玉泉前面,这人忽地停住了。

 庞玉泉已是万念俱灰,躺在烂草从中,只是望着牢顶发呆,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若不见,但这人的眼光有若实质,庞玉泉竟给他的眼光刺醒了,情不自扭头看去,他看到了一对眼睛,牢中昏暗,这人的眼光却象刀锋般闪亮。

 庞玉泉给这对眼光盯着,竟是呆住了,一时间什么也不能想,牢头把门打开,那人走进牢中,到庞玉泉面前,直到他伸出手抓向庞玉泉的手,庞玉泉才猛醒过来,心中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忙要缩手时,那人的手却是快若电闪,一下扣住了他脉门,随即便有一股寒沿着庞玉泉手臂冲向他体内,那股寒是如此的冷,庞玉泉忍不住惨叫起来,不过那人只一下就松开了他的手,寒也倏忽不见,庞玉泉慌忙缩手,惊恐的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不住的点头,眼中是喜,口中喃喃:“七绝脉,七绝脉,绝对错不了。”

 “什么七绝脉?你是什么人?”庞玉泉惊恐的问。

 “我是可以救你的人。”那人看着庞玉泉:“不要怕,明天晚上我会再来。”那人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这人出牢门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心中激动,斗蓬在牢门上挂了一下,脸了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对面死囚牢中一个死囚正好看到,那死囚是个独眼,仅剩的那只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张了张嘴,不过并没有叫出声来。

 那人出去,独眼死囚立时挤到牢门边,对庞玉泉叫道:“庞老弟,你有救了。”在死囚牢中关了这些日子,彼此间都了,边上几间牢房的死囚都认得庞玉泉,庞玉泉也大致能把他们认出来,知道这独眼叫海大鹏,他还有些呆呢,那人临走时的话让他想不通啊,听海大鹏又是这么说,便道:“海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你认识刚才那人吗?”

 “你不认识?”海大鹏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我不认识。”庞玉泉眼前又浮现出那人如冷电般的眼睛,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对眼睛,摇了摇头。

 “倒怪了,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来找你。”海大鹏自己嘀咕一声,道:“那人是宋大侠啊。”

 “宋大侠?哪个宋大侠?”庞玉泉一脸疑惑。

 “还有哪个宋大侠,花江六君子之一的宋朝山宋大侠啊。”

 “宋朝山宋大侠?”庞玉泉一下子惊呼起来。这里已是花江下游,离着花江城有好几百里,但只要花江左近的人,便没见过花江六君子,也一定听说过,庞玉泉自然是听说过的,所以惊呼起来,他完全无法想象,声名赫赫的花江六君子之一的宋朝山宋大侠,怎么会来到这死囚牢里,并对他说那样的话。

 “宋大侠跟你说了什么话?”海大鹏看庞玉泉的样子不象做假,越发好奇起来。

 “宋大侠说——说什么七绝脉,又说他是可以救我的人,可我从来也不认识他啊。”

 “七绝脉?”边上一个人猛地叫了起来,这是个老头子,六十多岁了,庞玉泉只知道他姓元,是个郎中,同牢的人都叫他元郎中。

 “七绝脉是什么东西?”海大鹏看元郎中一脸激动的样子,疑惑的问,庞玉泉也惑的看着元郎中。

 “人身经脉,手三,手三,足三,足三,共是六,世间之人,大抵如是。”元郎中说到这里,捋了捋七八糟的灰胡子,道:“但偶尔也有例外,就是那闰年闰月闰闰时所生之人,会感染四闰之气,如果出生之时,母亲恰巧又身当大悲或大喜,灵窍大开,四闰之气便会因窍而入,则胎儿的经脉就会有变化。”

 “难道会多出一条?”海大鹏有些不太信他的话。

 “不是多出一条,是有一条会变。”元郎中摇头,道:“至于具体哪一脉会变,要看怀胎女子的情绪,那愤怒到极点的,火聚积,胎儿便会多出一条脉,或手或足,为七,这样的胎儿,在医家称为七绝脉,若是悲苦到极点的,气凝结,则会多出一条脉,七,称为七绝脉。”

 “给你说得神乎其神的。”海大鹏眨巴眨巴眼睛,转眼看向庞玉泉,他还是不信,但庞玉泉却点了点头,道:“我还真是闰年闰月闰闰时生的,所以我的小名儿就叫闰生,而且听我娘说,生我之时,恰好得到消息,说外婆家遭洪水,外公外婆一家七八口全遭了难,娘生我本来还要些时,听到这消息一着急,我就落地了。”

 “那就是了。”元郎中兴奋的一击掌:“你身上一定是七绝脉。”说着双手,似乎很想来搭搭庞玉泉的脉,只是中间隔着过道,手伸不过来。

 “还真有这样的怪事啊。”海大鹏这会儿终于信了,鼓起一对水牛眼对着庞玉泉上看下看,似乎看不出什么,扭头对元郎中道:“七绝脉的人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元郎中捋着胡子,道:“七绝脉之人,血气特别暴烈,医书记载,七绝脉之人若遭遇斩首,而心有冤屈的话,其血可以出三丈余高,七绝脉之人则相反,其气血寒凝郁,若心有冤屈而遭遇斩首,会颈血倒,凝结于五脏之中。”

 “你是说他砍了头不血?”海大鹏眼珠子差点鼓了出来,怪异的盯着庞玉泉看,那情形,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斩了庞玉泉的脑袋来试一下。

 元郎中摇摇头:“医书所载,到底是怎样的,老朽也不清楚。”

 庞玉泉给海大鹏杀猪似的眼睛看得极不舒服,回身重又躺下,又想到宋朝山的话,想:“他真的是宋大侠吗?他说能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我跟他无亲无故啊,他凭什么要救我?”心中辗转,却又想到七绝脉上来,想:“宋大侠好象是在找七绝脉之人,我如果真的身有七绝脉,宋大侠因了这一点,可能会救我,但宋大侠找七绝脉之人做什么?”想了半夜,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夜间,那人果然又来了牢中,但奇异的是,那人来时,牢中所有的人都昏睡了过去,元郎中不停的说梦话,海大鹏的呼噜声则是有若雷鸣。

 花江六君子是花江名人,庞玉泉虽然无缘结,但也远远看过两眼,昨夜没留意,这夜那人来时,庞玉泉便细看了两眼,果然是有些象宋朝山,但还不敢肯定,见那人今夜的眼光似乎颇为和气,便大胆问道:“请问大侠是宋朝山宋大侠吗?”

 “是的。”宋朝山见庞玉泉认出了他,点了点头,索将斗蓬放了下来,出头脸。

 得到确认,庞玉泉惊喜集,猛地拜倒,泣声道:“宋大侠,我冤枉啊。”

 “我知道。”宋朝山点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

 “宋大侠是特地替我来伸冤的?”庞玉泉狂喜。

 “我本来有这个想法,但迟了一步。”宋朝山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昨夜做什么去了吗?我去找你的后娘和那仆庞喜去了,本是想抓了他们,审出实情,以洗你的冤屈,但昨夜我去,你后娘母子和庞喜却都死了,就是死在昨夜,后来我听其他仆人说,好象是庞喜争功,多要银两,你后娘母子不肯,起了争执,你后娘母子都为庞喜所杀,但庞喜却也给你弟弟临死前刺了一刀,也死了。”

 “啊。”庞玉泉一下子呆住了,也不知是悲是喜,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的冤屈岂非永远也洗不清了。”

 “死无对证,确实是再无办法了。”宋朝山遗撼的摇头。

 “可是要我背着杀父的恶名去死,我不甘啊。”庞玉泉大哭起来。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什么?”庞玉泉猛抬头:“宋大侠,你另有办法替我伸冤是不是?”

 “是。”宋朝山点头:“但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我愿意。”庞玉泉再次叩下头去:“只要能洗去杀父的罪名,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很好。”宋朝山看着他:“有一个办法,虽然不能保得你的性命,但可以洗刷你的罪名,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冤枉的。”

 “是什么办法?”

 宋朝山略略停了一下,看着庞玉泉眼睛,道:“你可能不知道,你体质非常独特,体含七绝脉,带有这种体质的人,如果身受重冤而受极刑,则气血会凝聚于五脏之内。”

 “元郎中说的果然没错。”庞玉泉点头。

 “元郎中?”宋朝山眼中出疑惑之

 “他就是元郎中。”庞玉泉向还在说着梦话的元郎中一指,道:“他说我这种七绝脉体质的人如果被冤斩首,颈血会倒。”

 宋朝山眼光刀锋般的在元郎中脸上一扫,梦中的元郎中似乎也给他的眼光吓着了,竟一下停止了说梦话,大张了嘴巴,出焦黄的牙齿,一只苍蝇飞过来,停在他左边的门牙上,昏暗的牢房里,苍蝇的股在他牙齿上反着淡淡的绿光,形成一种特异的景观。

 “不仅仅是颈血倒而已。”宋朝山将眼光收回来,看着庞玉泉:“头虽断,但气血凝于五内,一口冤气便可久久不散,而成厉鬼。”惨痛的神情,点点头道:“变成厉鬼也好。”

 “不是变成厉鬼也好。”宋朝山摇头:“对你来说,变鬼是你替自己洗刷冤屈的惟一办法。”

 “变鬼来喊冤吗?”庞玉泉看着宋朝山,不明白。

 “是。”宋朝山点头:“变鬼托梦,给判你极刑的悬令,给所有你相的亲朋戚友,四邻八舍,而如果你的冤气够强悍,甚至可以抓了庞喜和你后母他们的魂魄来,他们也托梦给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得了相同的梦,自然不信也要信,也就知道你是冤死的了,你的冤屈也就洗刷了。”

 “这样就太好了。”庞玉泉兴奋的叫:“我情愿变鬼。”

 “但并不是有七绝脉就一定能保得魂魄不散。”宋朝山忽地又给他泼了一瓢冷水:“魂魄若散了,一口冤气只能去阎罗殿,想托梦却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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