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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是窝囊废,也一定会得选择。名是虚幻,利才实在。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我打发他走了,他又打发底下人走了。

 这场辟司化作无形。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原形没有毕,否则坏了素贞好事。

 但,难道这场游戏中没有牺牲?我心中也有一点委屈,我并没有爱他,这不过是一个各行各路的男人,在se之际,难道不必动用精神气力?…我的“得到”是“失去”银子给了,人走了,他也并没有爱我。想起来,不过是一个莽夫。

 素贞换到的,我换不到。然而这许仙,都是这许仙,他竟自保:“我一概不知…”

 “姐姐,真猜不着许仙竟是那样的人,”我把一腔委屈,都归罪于许仙“他不应该恩将仇报…”

 “他没有!”素贞忙说项“那是他姐夫做的好事。”

 “难道他不会拦阻一下的吗?”

 “也许他有。”

 “难道他不会帮你讲话吗?”

 “也许他有。”

 “许仙这厮不是好人。”

 “他是。你看,他说一概不知。”

 “姐姐,你情心窍了,但凡要置身事外,最美满的话就是‘一概不知’。”

 “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假如换作是你…”我忙作势一截:“永远不会是我。”真是,不管我怎样说,她都不会听我的了,何必多费舌?“你听着,我一概不知!”

 素贞捉住我的辫子,轻轻朝我颊上一拍。我俩又亲明地笑起来。

 像不久之前,每当她听见我讲一句俏皮语,一时接不上口了,她都会这样的拍我脸颊,很高兴我俩还是旧时一般的热切。

 …谁知,门外又来了那男人。

 许仙面带愧作之,向素贞递上一把扇。

 他什么都不提,只轻展扇面。

 呀,真是好扇,是异色影花藏香细扇。

 “看,我在徐茂之家扇子铺买的,专程买来,希望博得娘子一笑。”

 “算了。”素贞也不提。

 但我决不放过他。

 “许相公,虽姑娘算了,我小青可有话要问。”

 素贞忙维护:“已经过去了。小青你去泡壶茶出来。”

 “不!”我立在原地。

 “许相公,”我正而道“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怀疑,你不要冒这个险。”

 当我说完,素贞也望向许仙,听他回一句话。

 “这…这样的,我向姐姐姐夫提出自了亲事,本来是不必教他出钱,也甚乐意,以为我自攒得些私房,谁知一看银子,妹夫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上面凿的字号,大叫一声:‘不好了!全家都有祸!’…你们想想,妹夫是个怕事之徒,怎不马上拿了银子到官府自首去。官差握我问话,我只道‘一概不知’,然后他们追之下,方把这宅子供出…”

 “你也以为我俩是赋?”

 “连官差也查出不是了。”

 “在官差未查出之前呢?”我忙问。

 “小青,泡壶茶出来。”素贞打发我走。她在我耳畔,带点央求和威胁,我也分不清是央求抑或威胁了“我的事,你别管。”

 我叹一口气。

 撮了茶叶,好好一泡。

 唐代饮茶十分讲究,牌羽还写过一本《茶经》来研细品,那时用的是煎煮法,到了本朝,则改为泡饮法了。我泡的茶,自是最极品的好条,那还是头龙井呢,摘于清明节前,芽初迸,形似羞心。明前龙井,又称为“莲心”我把茶端出去。

 又听得许仙在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许仙永远不会二志…”

 炳,怎的这个男人,起誓成了习惯?我失笑起来。

 这条叫“莲心’,但喝茶的二人,莲也是莲,并蒂的,剔去了苦心。话由他说尽吧,我无话可说了。

 一生一世?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生一世”那么重的赌注,有谁会全下了?但素贞,她的一生一世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千年、万年、十万年…?即使许仙付出了一生,他还是以小博大,抛砖引玉。

 “相公请喝茶。”素贞被他看得羞涩了,只支使他喝茶,好等他的视线转移。这样的看下去,只怕她要昏了。

 素贞也喝茶。心有灵犀的男女,不约而同地,连举杯的姿态都是一致的…他们自己一定不觉。只为旁观者清,我也看得怔住了,爱侣都心心相印,多美满。日子久了,不知如何?一生一世?

 他俩又一齐放下茶杯,说着以后的日子。

 “相公,此地出了一点事,令我心中不快,想你也体谅,我不想久留于此。”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苏州去。”

 许仙意外地道:“到苏州去?”

 难怪他意外。一下子要他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业,离开了久居之地。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怎得起变易。…何况,不是我刻薄,他有啥能耐另起炉灶?

 许仙也算有骨气:

 “我许仙虽穷,但也有养家活目的责任,清茶淡饭三餐不忧。娘子要是眷爱,我俩何不在此扎。”

 因他这样的一番话,我对他又改观了三分。别看他文质彬彬弱质纤纤,也不似个爱捡便宜的。

 素贞比我聪明,且中间又牵涉到爱情,她高兴他这样说。

 “相公请听我的,”素贞婉言“我自小倒有点医事上之识见,会得治病开方。要开葯店,一来此地全是你人,恐生嫉妒;二来,苏州离此不远,你在该处立业兴家,也好让姐姐姐先另眼相看…”

 她还未说下去,我便代言:“三来,姑娘有近亲在苏州正有一葯店出顶,现成的店子。”

 素贞欢喜地朝我点点头。我俩同一阵线了。她很安慰。

 许仙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今天他送来了一把扇,对了,是异色影花藏香细扇。因这扇,把清焰按起。

 许仙又不走了。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男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我只好走了。

 一直以来,她身畔是我,我身畔是她。同吃同睡,连洗澡都在一起,但此后,我要把这位置让出来了。

 庭院深深,霜重,我在二人世界以外,见他俩携手共八纱厨。素贞放出人声态,颠鸾倒凤。一条蛇,如何令得男人快乐,我明白了。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要不成了一个才气横溢的词人…像刚死了不久的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的煎熬。

 素贞依依送许仙出门,着他回家打点一切,好辞行往苏州。

 我在二人身后,不是不羡慕。但我比素贞多了一重冷静。…素贞心底莫非也有隐忧?他可以一去不回,要是他不回来,素贞怎奈他何?天下女子都要吃这个暗亏。要是他回来,谁保他天天都深情若此?

 是的,送的时候甚是忐忑:

 “相公记得…”

 幸好结果是在拱定桥边,上了一条船,三人顺风,抵达苏州。

 谁知刚抵苏州,此地已有暴雨成灾。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发生昂雄伟的雷鸣,大水滔滔,石子皆碎裂。

 会又如伸着长腿,一蹬蹬到天涯。大水混着泥屑、砂石,向人间直灌。

 屋子冲塌了,庄稼浸坏了。水深及膝,上面浮着猫狗和婴儿的尸体,发发臭。

 病人和伤者躺在大木盆上,急急延医,但失救的太多了。

 瘟疫蔓延。

 老百姓染上了,全身都起红斑,还发热发冷。

 我们的葯店置在观前街,号“保和堂”

 店共三进。一进看病处方,一进作葯栈,一进作住家。

 市中瘟疫盛了,保和堂门限为穿,好像是唯一的生机。

 素贞调了一缸葯水,分发予各病人服用,轻的即取,重的病况减轻。因她与瘟疫的力战,使她名声更上层楼。因素贞的能干,连带许仙也门媚焕采。

 锣鼓声由远而近,一面书了“妙手回”的横匾管着红花,给送至葯店外,停在“贫病施葯,不取分文”的牌子下,看病的群众前。

 送礼的人排众而出。

 “我家夫人说,送予白郎中留念!”

 大伙在夸耀:“郎中又漂亮,葯又神!”

 是的,闻风而至者增,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来看人。歌功颂德,永志不忘。

 素贞渐渐的,成为杏花烟雨苏州观前街上一位贤慧女强人。

 每个人都喜欢她。

 她更忙碌了。

 许仙自是沾光不少。

 他回头望她一下,只能在群众中间,情不自地抚抚她的手,牵牵她的衣袖。

 素贞体谅地一笑。她用手擦擦额角的汗。依然美丽,但变得凡俗了点,葯在炉中发出蒸汽氛红。

 许仙忽地端详了好一阵。她娇嗔:

 “怎么了?”

 “奇怪,”他道“你从前没有汗的!”

 他用指头点点她的汗滴,送到嘴。背人打情骂俏。无意地:

 “凉的?”

 我看见素贞即时脸色一变。…她不是人!她的血凉!

 但许他径往柜台撮葯去,非常足安分的样子。

 某一夜,他体贴地为素贞盖好薄被,蹑手蹑足出来关窗户。

 我看见他,向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暗暗得意地笑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是的,是她先爱上了他。他心里明白。一见他这副表情,我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他太明白了。他也爱她。但比起来,他那么平凡,她竟毫无条件送上了一切。

 他除了给她温柔体贴之外,还给得上啥?也只好如此。难怪他踌躇志得意洋洋。…但,男人都有难以容忍之处。

 渐渐地,许仙便有风言风语可听。

 “说是连人带店一并送上的。”

 “女人能干,是男的‘光荣’吧?”

 “哈!我亦希望得女人提携。”

 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十天半月倒也没有什么,但长此以往,便难过起来。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长寂寥,无所事事,甚是希冀有些嚼舌的报由,搬他人是非。毫无目的地伤了别人的心,顺理成章巩固了自己一家人的融洽…饭后培养感情,最好是互相贡献这家那家的短长,换了心得,便有感于自身实是幸福。

 许仙成为左邻右里不大看得起的男人。

 他憋不住:

 “娘子,我想,如果你太累了,不苦暂时休止,免致自己也积劳成疾。”

 “那中便太闲了。”

 “你可以设计三餐菜式,剪裁四季衣裳,这些也足够你忙的了。”

 “相公,我这一身本事,岂不丢荒了?”

 他握住她的手抱怨:

 “娘子眼中只有病人,但病人好了,便不回头,有听过病人与郎中长相厮守的么?”

 素贞决意好好向他献媚,把贤慧女强人的外衣去,变成柔情万缕的,依偎着男人。降低身份,诸般抚慰:

 “相公,我是你手底下的一名雇员,请你勿把小子辞退。”

 许仙见状,便扶素贞共坐:“子一职,还没辞退二字可言。除非你死了,除非我死了。…”…最后许仙依旧饰演他小丈夫的角色。

 人人的子都“敢谓素姻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她们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就终此一生。如果大夫心有外骛,她们更觉时间不敷使用,要拨一点出来悲哀。…但,这何尝是妖的生涯?

 妖要的是绵。

 她要他把一生的血都双手奉上。她控制了他的神魂身心。她一手提拔,一手兜托,他是她的。

 有时,我也向素贞探问一下:

 “许仙好不好?”

 “当然好!”她说。

 “男人有什么好?”

 “…怎么说呢?对了,那是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你不要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素贞骄傲地道。她觉得比我优胜的,除出多了五百年道行外,还有她已经拥有一个男人。

 她见我像孩子等待糖果的神情,等待她告诉我她的快乐,更是难掩跋扈。甚至有一点儿轻视。…别怪我多心。她从前待我那么好,在冷的中,我们自彼此得到暖和,直至到人间。

 自从她与许仙成了眷属,我原想不怀念,又不可以。原想不探问,又忍不住。

 我提出一个天真的要求:

 “一场姐妹,把他让给我一天好不好?”

 “哈!”她失笑“开什么玩笑?”

 “好不好嘛?只一天?”

 她一直把我当作低能儿。她不再关注我的“成长”和欠缺。她以为我仍然是西湖桥下一条混炖初开的蛇。但,我渐渐的,渐渐的心头动

 幸好她没时间去知道。

 她的一颗心全放在许仙身上。见他人言可畏,闷闷不乐,不无歉疚。

 她不要看男人的苦脸。笑,买不到,便制造。

 素贞最是善解人意了。

 一见形势不妙,急做话般补偿。好不容易赢得一个男人,万不能大意失荆州。

 素贞安排虎丘之游。

 我们来了苏州,置业安居,还没好好瞧上一眼。只知城内河道,南北方向的有七条,东西方向的有十四条,一街一河,居民店铺,大都前门临街,后门临河建筑。粉墙照影,台窗映水。水巷中舟揖如梭,我们由小船载过海涌桥。

 “公,”素贞近乎取悦“你可知虎丘如何得名?”

 “据说是丘如蹲虎,所以叫做虎丘。”

 “不呢,”她说“千年以前吴三圈阁埋葬于此,三天后,白虎踞其上。等一阵,我们便可到主景,见一磐石如削,名干人石,便是吴王筑墓,恐机密外,将千名工匠骗上此石杀人灭口,血溅岩石,故呈储。”

 许他听得衷波说服:“娘子真是有研究。”

 …他怎知道,这根本是素贞的“经历”而非“研究”她什么没见过?

 我忍俊。三人进大门,过桥过山,经憨憨泉,试刻石,到了真娘墓。

 真娘倒为我所知。她才不过是唐代人,于我知识范围之内。她是一位名,不知道为了什么,自溢而亡,且葬于此,墓上遍植花卉,号称“花家”…谁知她为什么而死?我忽然记得,在西湖,不是有苏小小的墓吗?看来这两座女人的墓,也是齐名。

 饼真娘墓,绕于人石有行,登五十三参,向东至小吴轩,轩前有望苏石,登台眺望,隐约可见苏州全貌。左边,便是虎丘剑池。‘喧U池”二字,乃前朝书法家颜真卿所书。

 许仙着我等坐下歇息,取出一个小包。

 他要素贞猜,小包中的是什么。

 这种幼稚的玩意,只能欺哄那些长在家中刺绣,倚间望夫的女子吧。素贞一眼便看透,还猜呢?

 难得她肯纤尊降贵,踉他来这玩意儿。真猜起来了。

 “是…糕点。枣泥糕?”

 “不。”许仙摇头。

 “…糖?”

 “什么糖?”

 “啊,我猜对了!”素贞雀跃起来“什么糖?松子糖?胡桃糖?花生糖?”

 她猜的时候,一双明眸就如含糖地笑。轻锁着眉,细抿着嘴。专心致意地猜,好像这是她最伟大的基业。猜不中,再悉力以赴,好令对面的许仙角角一笑,头摇了又摇,洋洋自得。女人猜不中他手中的是啥?他很开心。太开心了:女人处于下风呀。

 唉,这种场面我甚是不耐,终于忍不住,眼珠儿骨碌一转,叉了,横在许仙身前,我了如指掌地说:

 “相公手中的是粽子糖,我一早已知。”

 素贞见我坏了她的好戏,瞪我一眼。对不起啊,我怎能够由明知假装作无知呢?聪明的女人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但这是多么的费力。我不知道何时是适当的一刻,我不够聪明。

 我遂继续不可一世:“这粽子糖由玫瑰花、九支梅、绵白糖配成,造得粽子形状。又酥又松,包含甜。咸、酸各种味道。对不对?”

 许仙见已真相大白,没奈何,半气半笑地拍我的头,捏我的面,说:

 “小青,我拿你没法。你太聪明了!哎!咬我?”

 不知是因我过早揭盅,抑是许仙无意的举止。素贞木然:“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天,我很烦闷,无端地睡了一觉,突然醒来,发觉才不过午后。

 汗德油腻的,我步进葯栈,踏上台阶。

 葯栈是青石板地。在这另一个初夏时分,青石板更青,看上去也凉的。

 我嗅到一片干的、羞怯的葯香。

 许仙背着我,打开其中一个乌木抽屉。那整幢的葯柜,便是由无数小小的小小的黑格构成,各自藏着植物的尸体,永生永世不会腐化作尘泥,植物比人高明多了。

 他撮了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草葯,一丁点一丁点地堆放在龙飞凤舞的葯方之旁。

 颜色昏昏沉沉,味道浮啊

 葯的芳香,人的病…

 一刹那间,瑰儿飘渺四散。

 他拈起一个蝉退,忽而抬头见到我。

 许仙浅浅一笑,又低头专注撮葯去。

 见他垂眼的侧影,飘渺四散的魂儿,再也拾掇不全。

 我L前,倚在柜台上,趁他不觉,痛快地看他。

 “小青,”他无意地又抬头“吃过中饭没有?”

 “没有。我不想吃。”

 “暧,天气开始热了。”他说。然后他伸手把我默腻在颈间的一小撮发丝站开“去洗脸吧,帮帮娘子的忙。不然她便生气。”

 “我很闷。”

 “快去,别孩子气。今天病人很多。”

 “我不是孩子!我很闷。我帮你撮葯。”

 我挤进柜台里去。挤进去。

 “小青!”素贞唤。

 总是这样,素贞不动声地唤我。已经有三次。

 我只好离开葯械,离开了那清清凉凉的青石板地。

 挤进来难,要离开,一钻就钻出去了。

 但我不乐意去帮她的忙。天天地治病处方,见到的尽是苦楚人脸,不快呻

 素贞权威地处理人间疾苦,从来不肯失手。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更像“女人”了。脚踏实地,谨慎持家。每逢年节,又过得头头是道,皆大欢喜,赢尽亲疏远近的人心。

 自她离触的西湖夜月后,也就堕入尘网,真的,多像一个“女人”

 我还不是一个“女人”

 我有不可思议的不安定。

 每当这不安定的情绪细啮心时,我难过得要在小小庭园中扭动身躯舞,来回发,我实在直立得太累了。

 记得从前日子的逍遥,我没想过在葯店中度过此生。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放任地舞着。旋身,裙裾轻掠花草,仰面着阳光…我没想过…

 泪下来,不可自抑。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舞了几回。我转身,见到一个男人。是的,他是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

 站得那么近,他看着我。我的不安定。

 亭亭的树壁立,阳光令它斑驳留痕。仿佛很久了,但也过得太快了。多么的危险和可怕。…他明白了吗?

 竹树的手指在轻轻画画,花草不住慌张。一切都变得异样,庭园忽地围困了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望着许仙,带着难以形容的似是而非的笑容:“只相公‘一个人’?多好!”“你跳得很不错呀。”他推卸地道“…我不知道你会跳舞。”

 “咽B是舞?我只是动。”

 “对。舞有舞的规矩吧。”

 我猛地坐在树荫下,仰起面:

 “我不喜欢规矩。最讨厌了: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

 我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也坐下来。非把这辰光好生擒获:

 “相公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

 “记得…不过也有一段日子了。”

 “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他还没答,我已不怀好意,挑衅地说:

 “我记得!你一身的蓝衣,拎了一把好伞,伞是紫竹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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