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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洞庭偶遇
 “扑通!”冰凉的江水直没过顶,但胡青鹏毫不慌张,仿佛回到了母亲怀抱一般,放松身心,感受着水的每一分变化和冲击,顺其自然地往下游漂去。下一瞬间,他已被水托举着浮出水面,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味。他听到了码头上传来的叫骂声和动——敌手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面临的危险远未结束。在刚才的厮杀中,由于他使用的是刚学会的武技,招式的衔接、变化和步法的配合都有漏,被敌人的兵器划出了数十处伤口。幸运的是皇甫济这类绝顶高手没有赶到,否则他就翅难飞了。此时心情稍微放松,便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尤其是内力消耗过剧,经脉受损,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复原的。

 胡青鹏睁开眼睛,望着幽远深沉的夜空,仿佛看到了唐雪美丽无双的面容,心底轻轻一叹,不知道他们开始行动了吗?是不是顺利地找到了接应的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控制地了。他自信经过方才的一场血战,在重创敌人的同时,也成功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下一步,胡令全、皇甫济肯定会派遣主力,顺着下游方向展开追捕。这样一来,唐雪、曾瑛他们离开长沙的可能将会大大增加。可惜胡令全等并不知道这个“章玉昆”是假的,只要他洗掉易容药物,恢复本来的面目,敌人将永远不可能捉住“章玉昆”——这正是整个计划中最精彩的地方。想象着胡令全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模样,他情不自地笑了起来。

 忽然,飕飕利箭破空声骤响,数支羽箭落在他身旁,溅起几朵小小的花。

 胡青鹏受惊回望,只见数艘小船破而来,卓立船首的大汉张弓搭箭,对准他狂不止。他心念微动,倏地没入水下,巧妙地利用水的推力,如同最敏捷的鱼儿飞快地潜游远去。水面上,那些失去目标的弓箭手茫然失措,纷纷破口大骂。

 胡青鹏充分发挥自己感悟水性的绝佳优势,顺漂下约有三四十里,找了一处水平缓,长芦苇的浅滩爬上岸。追兵们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短时间内尚不会形成威胁。

 胡青鹏先洗干净脸,再把上衣撕成布条,住受创严重的伤口,以免血迹滴落在地,引起敌人的警觉。他这时除了一把匕首、一块玉佩和几两碎银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就连他珍藏的师姐的手帕,也在不经意间遗失了。胡青鹏对此倒不觉得遗憾,因为他对师姐已没有了心跳的感觉,昔日的朦胧感情如同过眼烟云般消散无踪。他把玉佩等物包好提在手上,然后将剩下的衣物抛进江中,不给敌人留下追查的线索。

 胡青鹏爬上堤岸,感觉着江风刮过**的膛,不由暗暗苦笑。以前即使情势再危急,至少还能保证装束整齐,不至于如此狼狈,眼下当务之急是设法一套衣服来遮丑,不然怎能出去见人?站在河堤上眺望,远处的田野上黑影重叠,错落散布着几个村庄。说不得,只好做一回小偷了。打定了主意,拔脚往较大一座村庄奔去。

 他还未进入村子,农户家里的看门狗已嗅到陌生人的气息,顿时汪汪汪狂吠起来。一家狗叫,家家的狗都跟着放声大叫。群狗狂吠声高亢入云,起伏不绝。

 胡青鹏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如此大的动静,岂不是惊动了全村人吗?如果被人看见一个赤身**的“偷衣贼”,自己焉有脸面行走江湖?立刻抱头鼠窜,速度之快前所未有。他的偷衣大计尚未付诸实施,便宣告半路夭折了。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遇上村庄就绕开,又奔出数十里地,才看到有一座树林可以藏身。此时天色已经变亮,东方的云层开始镀染上浅浅的红色,雄啼唱,晨雾缓缓飘散,实在不适合他奔逃了。胡青鹏径直走入树林深处,千辛万苦找了一个隐蔽的树,再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合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青鹏心弦猛然绷紧,自梦中惊醒过来。附近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仔细分辨,竟有数十人之多!他心底暗惊,敌人的动作果然十分迅速,这么快就将搜索的范围扩大到了这里,恐怕是倾巢而出了,可想而知他们对“章玉昆”的重视程度。不过事与愿违,他们投入搜寻的人手越多,越不可能达到目的。当然,如果他现在被对方发现的话,估计会大难临头。

 胡青鹏试着默运真气,只觉气脉强弱不定,五脏六腑处隐隐作疼,功力仅剩不足五成。而且浑身肌酸软,关节僵硬,万一此时与敌人发生冲突,哪里还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耳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他已来不及转移了,唯有祈祷对方不要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眼前一花,正前方的树枝上垂下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如儿臂,头似三角,吐着鲜红的蛇信,竟然对着他爬了过来。胡青鹏眼睁睁地看着它近,不倒立,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心里陡然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自己藏身的树是蛇?转念之间,那条毒蛇爬到了前,呼的竖起上身,尾部盘旋,嘶嘶地气,摆出一付攻击的架势。胡青鹏暗呼倒霉,慢慢将右手抬起护住面门要害。

 一人一蛇大眼瞪着小眼僵持片刻,那条毒蛇终于按耐不住,誓要夺回自己的领地,身子一弓即弹,闪电般扑咬过去。胡青鹏不敢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右掌急握,掐住蛇颈部位。不料蛇身极为滑腻,他一把竟没有抓稳,蛇头倏地挣脱出来,狠狠地咬中他的手臂。胡青鹏心底一凉,糟糕!中毒了!

 忽然,那条毒蛇身体急颤数下,居然松开了牙齿,软绵绵地失去了纠的力道。胡青鹏大喜望外,本能地张口咬住蛇颈,腥热的蛇血直冲入喉。他早就饥肠辘辘,索一不做二不休,猛新鲜的蛇血,借以补充自己的体力,心里还恨恨地想:既然你先咬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树上有蛇!”追兵恰好自树下经过,有的人眼尖,看到了外的一截毒蛇尾巴。

 “闭嘴!我们是在找人,不是来捕蛇的!”为首的汉子沉声训斥道,望了一眼有蛇的树,率领众人继续深入搜索。

 话声响起时,胡青鹏一颗心差点跳出嗓眼,生怕敌人会上树来查看。谁知他们的首领自作聪明,以为蛇里不会有人躲藏,只想抓紧时间去搜索其他地方,白白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胡青鹏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忙松口放开蛇颈,对空拜了三拜,低声道:“蛇兄,恕罪恕罪,我其实无意取你性命,一切纯属意外!今多亏你掩护,不然我就被敌人发现了!但愿佛祖保佑你早轮回,转世为人,让我有机会报答你。”

 他看了看被蛇咬中的伤口,并没有红肿发黑的迹象,自己也没有中毒头晕的征兆,暗暗称奇,难道这条不是毒蛇吗?不然如何解释自己平安无事呢?

 胡青鹏在树林里躲藏了三天,靠摘取野果、捕杀鸟兽为食,安全避开了敌人接连两次的大规模搜索。当追兵一无所获地撤离后,他某黄昏冒险出动,击昏看门的恶犬,终于成功地偷回一身衣衫,免去了赤身**的尴尬。

 尽管穿上农夫的衣衫显得土里土气,胡青鹏却不在乎,毕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人世中了。他向当地人打听,才知道身处高家坊的地界,距离庭湖畔只有两的脚程。自读过范仲淹的《岳楼记》,他便对这名天下的湖泊充了向往,真想瞧一瞧文章中写的“予观巴陵胜状,在庭一湖。衔远山,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气象万千”的宏伟景象。如今左右无事,正好有机会去游览一番,何乐而不为呢?问明了方向,拔脚便行。

 一路之上,来来往往的江湖豪杰极多,九成九是为了追捕章玉昆而来的,毕竟天下会藏宝图的惑力实在太大了。人人都知道章玉昆隐藏在附近,这时候就看谁的运气好,能首先找到他。由于遇上的多半是黑道中人,胡青鹏亦不愿显自己衡山派弟子的身份,尽量避免惹火烧身,招来师门仇敌。

 如是步行了两,这天上午终于来到了庭湖边。

 庭湖乃古云梦的遗泽,是华夏最辽阔的湖泊之一,承接湘江灌注,与长江相连,周围数千里,大小岛屿数不胜数,号称“八百里庭”胡青鹏极目望去,心怀舒畅,脑海中自然而然闪过范仲淹的名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倾。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浩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壁;渔歌问答,此乐何极!”但见晴空万里,湖面如镜,渔船穿梭,岸边丘陵起伏,林木葱郁,宛如天然画卷。那幽幽碧碧、清澈如玉的湖水,令人油然升起畅游的冲动。

 正感慨间,湖面上大风骤起,巨排空,层层叠叠的头似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地冲击着堤岸,溅起无数碎玉。黑的云层自天际处翻滚涌出,刹时占据了半边天空,倾盆大雨随即呼啸打落,将远处的景物都笼罩进白纱之中。湖水搅动得愈发厉害,仿佛水底有蛟龙在撕咬打斗,让人望而却步。

 要下大雨了!胡青鹏目睹着天地之威,忙跑下湖堤,顺着小路狂奔。狂风吹过,林涛哗响,不时有折断的树枝啪啪地打下来。也是他运气好,刚跑出半里地,看到前方湖湾处有一家酒铺,正好可以躲避即将来临的风雨。

 胡青鹏前脚刚踏进酒铺,后脚大雨便落了下来,铜钱大的雨点打得瓦顶噼啪作响。幸好店家先一步关紧了窗子,不然屋里的桌椅都要被吹翻。胡青鹏了口气,抬眼一扫,仿佛陡然间被天雷击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动弹不得。

 酒铺内除了掌柜伙计,只有一位客人。他身着白衣,容貌俊美,神态冰冷高傲,眉目间带着神秘威严的气质,寒星般的眼眸投在胡青鹏身上,出复杂的神色,教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他拿起桌上洁白的丝帕擦了擦素手,淡淡道:“胡少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遇见你!不知你到此有何贵干?”

 胡青鹏苦笑道:“衣…衣公子,的确是太巧了!我只是来避雨的,如果你不愿看见我,我马上就走!”忽然间遇上萦绕于心的衣舞凤,他内心五味杂陈,非常矛盾,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他虽然很想接近她,欣赏她的美丽和风情,但他的理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是七大剑派的传人,未来受人景仰的大侠,而她是魔教的长老,是白道中人不共戴天的仇敌。两人之间的鸿沟是如此巨大,根本不可能跨越。假如跟她接触频繁,他害怕自己会陷得太深,最后无法自拔。看着眼前的佳人,却有着咫尺天涯的无奈。

 衣舞凤眉头微皱,那掌柜和伙计立刻跳到胡青鹏身侧,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眼中光毕,一扫刚才平庸懒散的神态,竟是深藏不的高手。

 胡青鹏一愣,真气陡然间遍行全身,警惕地道:“衣公子,你这是何用意?”心中惴惴,莫非误入黑店了?不然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间店铺?或者此处就是魔教的秘密据点?

 衣舞凤仔细打量他半响,问道:“胡青鹏,你害怕见到我么?为什么急着要走?”

 胡青鹏当然不会如实说出自己的顾虑,硬着头皮道:“谁说我怕你?只是我知道衣公子品位高雅,喜安静,而我偏偏是俗人一个,不愿扰了公子独自品酒的雅兴,所以要走。”

 衣舞凤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潇洒风liu,指着对面的空位道:“外面风雨加,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赶去办吗?若是没有,就坐下来陪我饮酒。”

 胡青鹏摇摇头,还犹豫着是否要听从她的吩咐,双脚已不由自主地走到桌子跟前。他暗叹一声,既然人家不肯轻易放过自己,那索表现大方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让女人看扁了。主意既定,伸手倒了一杯酒,笑道:“难得有机会与公子同席对饮,我就不客气了!胡某数次承蒙公子相救,感激之情自不必细说。我先敬公子一杯,祝公子青春永驻!”说罢举杯就口,一饮而尽。

 衣舞凤出一缕欣赏的神色,举杯浅浅抿了一口,好奇地问道:“胡青鹏,多不见,你的功力又进了许多,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了?”

 胡青鹏讶道:“公子好高明的眼光!不过我并没有什么奇遇,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把体内的异种真气全部融合化解了,彻底消除了一个极大的隐患。即使如此,与公子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衣舞凤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目前的修为胜过同龄人数筹,在七大剑派年青一代弟子中,足以排进前十位。假以时,你的成就不可限量。”顿了一顿,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在此地出现呢?”

 胡青鹏道:“我久闻庭湖景无双,浩然广阔,更有无数文人客为之挥毫泼墨,早有心前来观赏。正好这次北上经过这里,所以特意绕道来此,了却多年的夙愿。”

 衣舞凤道:“原来如此,你居然有几分文人雅气!不过欣赏庭绝,还是要以岳最佳!孟浩然《临庭》一诗中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楼’的千古名句,宋朝梅尧臣亦有诗云‘风帆目八百里,人从岳楼上看。’至于文章方面,当然首推范文正公的《岳楼记》,其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一句,完全超越了山水风景的范畴,振聋发聩,真乃千古绝唱!”

 胡青鹏愣愣地望着她,愈发感到她高深莫测,赞道:“原来公子不仅武功超凡,还精通诗文,佩服佩服!”

 衣舞凤笑道:“你也不差呀!如果换成那些武夫,哪里知道我在说什么?对牛弹琴是最无趣的事情了。胡青鹏,你能不能告诉我章玉昆现在的下落?”

 “什、什么?!”胡青鹏大惊失,手腕一抖,酒杯掉在地上“当啷”裂成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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