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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汉江水
 汉江也称汉水,发源于秦岭南麓,有北、中、南三源:漾水为中源、沮水为北源、玉带河为南源。汉江乃长江第一大支流,历史上与长江、淮河、黄河并列,合称“江淮河汉”

 汉江浩浩经陕鄂两省,行程一千五百七十七公里,由汉口龙王庙汇入长江。汉江按经地域不同,各河段皆有别称,如沔水、汉水、沧水,至襄以下称之为襄江或襄水。汉江水势之猛、江面之阔、渔利之丰、泽地之幅,史书多有记载,据襄当地老人讲,民国二十四年涨大水,襄人曾经坐在城墙上洗脚呢。这个描述让我多少年来都在展开想象,坐在城墙上都能洗脚,襄樊二城恐怕都变成汪洋一片了,老百姓多是站在城墙和周边的山顶上望水歌谣呢,由此可见汉江水量之充沛。我第一次看到汉江,还是个懵懂少年,江汹涌浩而去,可谓“不分乾坤意,悠悠尽向东。”江面上白帆、行舟、鹭鸶和渔翁,江心凸起的沙洲,长着密实的芦苇,水鸟鸥鹭自由飞翔,对于我这个来自东北平原的少年来说,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摇橹的艄公,洗衣的浣妇,垂钓的蓑翁和赤脚的纤夫,构成了汉江河静谧的诗意的和苍茫的野趣,尤其是江边等待装货和卸货的木船,一艘挨着一艘一字排开蔚为壮观。那木船涂过桐油,通体褐黄的,船体两头翘起,身是舱室,供装货之用,舱室上面盖上木板,再用桐木窝成的弧形罩起来,犹如江南小乔的拱券,便成了船家的卧室,一家老少生活其中。当时汉江域的大宗货物运输基本就是靠这些木船完成的,特别是到了傍晚,大大小小的船队抛锚过夜,船家生火做饭,伴着夕阳晚霞,桅杆林立、落帆横卧,炊烟袅袅、江悠悠。暮色苍茫中,偶有船舟夜航不歇,楫橹之声传的老远老远。

 那时候的汉江河水湍急,随着季节变换清浊有别,其渔利之丰恐怕是现在人无法想象的,随便个扫帚苗子系纳底子线,绑上个鱼钩,挂上蚯蚓、面团、蛆虫之类的饵料,不大会就能钓上来各种各样的鱼来,有鲤鱼、白鱼、鳊鱼、甲鱼和黄鳝公子,甲鱼因其相貌丑陋,一般人是不要的,直接扔回江里,那时候讲究吃鳊白鲤鯚,黄鳝公子也算不上好鱼,普通人家不会买这种鱼食用的。黄鳝公子就是昂刺鱼,不知道襄人为什么给它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大概是它的质地颜色类似黄鳝,而鳍尾雍容、胡须柔美,游动起来比黄鳝来的潇洒的缘故吧。汉江上还有一种刁子鱼,本地人叫参条,这种鱼一般都浮在水面,摄食漂浮食物和洗衣服留下的肥皂沫,于是,便有人专门钓这种参条,谓之耍参子。刁子这种鱼上不了席面,有点档次的蓑笠翁是看不上眼的,耍参子多是小孩子的玩意。

 那时候,整个夏天我都泡在汉江河里面,穿梭于锚泊的木船周围捉鱼摸虾戏水,尤其是到了傍晚,上游浣妇洗衣下来的白花花的肥皂沫漂浮在两船之间的隙里打转,参条子就成群结队的张着小嘴食,这便是耍参子最好的时分,一晚上钓个大几十条根本不在话下。记得某个夏天的傍晚,余晖斜映着江面,我在两艘木船之间发现好大一群参子浮在水面争食泡沫,就装好饵料,抛线入水,然后顺着水面慢慢往回拖,参条子看见活着的食物游动,拼命过来争抢,动作利索的一家伙含进嘴里后扭头便走,鱼线立马绷的老直,我便使劲回扯,鱼竿立马成了弓形,一条扎把多长的参条子就钓离水面,活蹦跳挣扎不已。我惬意至极,连续抛钩起鱼,钓了有上十条起来后,便像是着了魔一般,钓上一条拖到岸边刚要用手去抓就钩了,再一条拖到岸边又钩了。我恼怒不已,不清咋回事,反正再也钓不起来了,就见一个船家姑娘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看着我到手的鱼儿接二连三的跑掉,咂着嘴巴直叹可惜。我当时心里正窝着火,便说:“你烦不烦啊?”她年纪跟我不相上下,莞尔一笑说:“你肯定是钩小了,鱼儿嘴巴大了。”我说:“不用你管。”她瞅瞅我说:“你咋好赖不知呢?”我说:“你闭嘴行不行?”没想到这句话惹怒了她,她站起来起船篙对着水面一阵击打,然后哈哈笑道:“叫你好赖不知,我把鱼都赶走,看你钓个。”我被这个船家姑娘的举动给急了眼,瞅着她说:“你…”便说不出话来,看着船家姑娘一脸得意之,我几下子去背心,纵身一跃跳下水去,游到船舷边想把她拖下来灌她几口水,没想到我刚一头,她也纵身跳了下来,一口气潜了好远,出头说:“来呀。”我挥臂撵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她又潜水走了,几个回合下来我便体力不支,正好游到旋涡处,腿肚子筋了,便控制不住身体一沉一浮喝了好几口水,心想这下子肯定完了,便大呼救命。正在万分绝望时候,船家姑娘爬上船头,起船篙伸过来递给我,打的我抓住船篙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就被她拖了上来,我惊魂未定却听她笑道:“你们坡上人家还敢跟我们水上人家斗啊。”我自认不敌笑笑没有说话,接过她递来的巾搽干身子就回家了。

 这个夜晚我做梦了,梦的都是这个船家姑娘的影子,黝黑的皮肤,健硕的身体,甜脆的笑声、调皮的神态。于是我们熟悉了,每每她家的船靠岸我都会过来耍参子,听她说一些沿途见闻。

 这一说都是多少年以前的故事了,时光荏苒,物换星移,如今汉江河早已失去往日的野趣和诗意,上游下游筑起了堤坝,汉江河变成了一池湖水,没有了昔日波滔滔奔涌向前的气势,早年那些依靠汉江为生的船民们起坡干起了别的营生,江面上再也见不着白帆和行舟。偶尔漫步江边,我便会想起少年时代在汉江河里的点点滴滴,便会想起那个船家姑娘清脆的笑声,悠悠的汉江水承载了我少年时代多少的梦幻,无声无息来,无声无息的逝去,带走的是我的青春年少,留给我的却是皓首苍颜。“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如果这个世界任由我随意选择,我一定会要择回到少年时代,我要我的汉江水,我还要戏水江,斗气船姑!不一时豪气冲天,朝着蓝天江大声喊道:还--我--少--年!便诗情大发,写了一首五绝《问天》:

 长空两万天

 弹指六十年。

 俊美顽童仔

 缘何鹤发簪?

 2016年8月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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