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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他靠得很近,浓密的头发随着他俯身而垂到了额前。

 她好想把面颊,贴在那鸦羽般丰厚乌亮的头发上,感受那里的温暖和细腻。

 意识到自己真的付诸行动,倾身向前时,解忧倏然一惊,忙把视线转向他正为她包扎的胳膊上,不敢再看他人的浓发;可是,看他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熟悉的感觉动在心头。

 她叹道:“为何每次我受伤,总是你在照顾我?”

 翁归靡低垂的头猛地抬起。“你该问你为何总是受伤。”

 面对他的锐目,解忧腹柔情全消散,生气地说:“是我傻得想受伤吗?”

 “既然不傻,为什么不选择聪明的办法避开危险?”翁归靡毫不退让。“明知桓宁嫉妒成、蛮横无理,你为何不避开她?”

 “因为我避无可避!”虽明白他在为她担忧,但此刻的解忧无心安抚他。“我讨厌她倚仗着宠爱就颐指气使的样子,如果她再来惹我,我还会跟她斗!”

 翁归靡其实知道错在桓宁,也明白原因何在。

 之前军须靡称赞解忧时,他就看到桓宁变了脸色,因此发现她离开时,他故意将王兄引到河边“碰巧”阻止了一场厮杀。

 可是想到不久前,解忧被桓宁在地上的情景,他就无法纵容她冒险。

 放开她的胳膊,他气恼地问:“你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跟她斗吗?”

 “我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固执让翁归靡更加火大。“没有吗?那她今天用马鞭你、对你致命冷箭算什么?好玩吗?难道非要等她卡住你的脖子,中你的心脏才是危险?”

 “那你是要我放弃尊严、忍气呑声?”解忧反问。

 “我没有要你放弃尊严,只是要你保护自己。”翁归靡痛心疾首地说:“难道为了一个男人,你要与她争个鱼死网破吗?”

 “我跟她争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国王,一个王国!”

 见他误解自己,解忧激动地说:“我的输赢,不是我个人的事!它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尊严,也关系到大汉的尊严和汉乌的联盟,难道你看不出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可他没有想到,一个如她这般娇弱美丽的女人,也能看得出来;他被她超越男人的大智慧、大勇气所震慑,因此沉默了。

 见他沉默,解忧更加伤心,她不能连最后一个朋友都失去!

 “请你理解,我不能软弱!”她仰面看他,恳切地说:“因为细君,我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你的族人、包括你,都认为我必定懦弱无能。大王娶我却鄙视我,如今又有桓宁作梗,我担心大王与匈奴曰近,必与大汉远,如此,我该如何完成吾皇重托?要说服众人,我就必须让自己勇敢坚强。如果连一个女人的挑战都不敢接受,我如何能让大王相信,我不是细君那样懦弱的公主?又如何能让你相信,我能在险恶的环境下生存?我想让你,让所有人都以我为傲!”

 她坚定的眸光里淌的真情,令他心;她深谋远虑的坦襟,令他钦佩不已。

 如果不是在毫无遮掩的旷野上,他会拥她入怀,吻她直到两人因缺氧而昏厥,爱她直到天荒地老。

 “我理解。”凝视着她的双眼,翁归靡深情地说:“自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以你为傲。”

 解忧动人的美眸波光一闪,温柔的笑容出现在她美丽的边,惑着他想要一亲芳泽,可是他不能。

 转过身,注视着起伏的河,翁归靡难解忧虑地告诉她:“桓宁是原匈奴单于的掌上明珠,她父王去年过世;如今的单于虽然是她的叔父,但同样宠爱她。她自小骄纵,有胆无谋,吾王受她蛊惑,一时难辨真伪。为避免化矛盾,你尽量不要与她正面冲突,吾王对你的态度,迟早会改变,我也会空劝劝他。”

 “我听你的,但你千万别介入这件事。万一触怒了大王,也会危及你的前程,我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翁归靡淡淡一笑。“我的前程你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这时河面上吹来一阵寒风,解忧瑟缩了一下。

 翁归靡看到,随即跑向坐骑,很快便拿来一卷衣服。

 “哦,我的夹袄,忘在河边了。”解忧一看到衣服,就欢呼着伸出了手。

 “就是为了取它,我才让你先跑了。”他把衣服抖开替她穿上,随后带她走向坐骑。“走吧,我们回去,你也该饿了。”

 “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只羊。”她对他微笑。

 翁归靡很高兴她恢复了好心情,但仍暗自决定,要劝王兄改善对她的态度。

 尽管那样做,等于是把心爱的女人送到其他男人怀中,会让他备感痛苦,可是目前只有国王,能约束住鲁蛮横的桓宁。

 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帮肋她实现理想,他必须这么做。

 两天后的晚上,国王召翁归靡到军帐议事。

 目前除了西北康居人的扰,其余各地均无大患,军须靡赞叹,这都是与汉、匈两强联盟的结果。

 翁归靡赞同他的说法,并顺势提醒他,要约束左夫人的言行,别让她伤害了右夫人,而影响到乌孙与汉朝的关系。

 没想到这番话,却让军须靡大为不悦。

 他板着面孔质问:“大禄是不是认为本王宠爱桓宁公主不对?”

 见他变脸,翁归靡心中一惊,但仍不疾不徐地说:“大王宠爱谁,臣属无权过问;臣只是认为,吾王也该好好对待解忧公主。”

 “你为何如此在乎她?别忘了,你只是代本王娶她!”

 面对君王怒目,翁归靡并未退缩,继续道:“是的,正因为臣属代王接她,与她相处久,因此知道她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何况她的安危,关乎着乌汉联盟的存亡,请吾王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本王的女人,无须大禄心!”听他处处替解忧说话,刚愎自负的军须靡很不高兴。“大禄如果没事,就到西北戍边吧,免得康居人以为我乌孙无将!”

 翁归靡闻言,知道自己的直言惹怒了大王,想将他放逐边关,而他是条血汉子,便当即起身道:“只要吾王需要,臣属今夜就走!”

 听他爽快答应,军须靡反而吃了一惊。

 他并不想让得力的相大禄亲自去平定边关小,可话已出口;此刻收回,等于自损颜面,只好将错就错。

 反正再召他回来也不是难事,于是他威严地说:“很好,有相大禄亲鎭西北,本王很放心;但你不必急着走,等立冬祭典后再走不迟。”

 “臣遵旨!”翁归靡允诺。

 军须靡也觉得自己太过冷酷,又放缓语调解释:“你不要以为本王无情。汉公主美丽可人,关心部落、爱护子民,着实令人欣赏。但男人要女人,光那些不够,她必须像我们草原上的女人一样热情强壮!”

 他起身,出门前又补充:“娶冷冰冰的大汉公主虽无乐趣,但意义重大。娶而不,可保她平安。死一个已经够了,本王不想再让另一个死掉,继而毁了乌汉关系。至于她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桓宁不敢再放肆,本王自会约束她。”

 这场谈话不而散,看着远去的君王,翁归靡因他对大汉公主的评价而震惊。

 解忧绝对不是“冷冰冰的大汉公主”,但他很高兴大王不会碰她,也相信桓宁不会再找解忧麻烦,因为只要军须靡答应,就一定会做到。

 随后几天,赤谷城的民众,开始为立冬大祭做准备,女人们用牛粪点起篝火,男人们在祭台前支起“天锅”,牧童们则将即将宰杀的牛羊,带到河边放牧。

 解忧跟随人们忙碌,丝毫不知翁归靡即将前往西北戍边。

 祭祀前一天的上午,她在河边看人们杀羊宰牛。

 冯嫽忽然跑来找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公主,不好了!”

 即便她掩饰得很好,又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解忧仍听出她声音中的紧张,于是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常公子被匈奴王关起来了!”

 “常惠?!”听到好友的名字,解忧面色陡变,而他被匈奴人抓起来的事,更是让她震愕。“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召来坐骑,她们匆匆赶回“飞雁宫”

 “别忙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进门后,看到冯嫽一如往日般,想侍候她更衣洗面,解忧立刻阻止。

 冯嫽说:“奴婢按公主吩咐,去北坳给生病的牧民送草药,却遇到两个正在寻找公主的汉人。他们说今年开,吾皇陛下命中郎将苏武为特使,常公子为副使,带一百多人和厚礼前往匈奴;不料抵达单于庭时,匈奴单于却翻了脸。如今苏将军被困于北海放羊,常公子则囚于单于庭做奴;所率部下逃的逃、死的死,这两个随员因知道公主与常公子是朋友,特来告知此事。”

 “他们人呢?”

 “把事情告诉奴婢后就走了,说要去轮台兵马亭求救。”

 得知故国将军和挚友被囚受辱,解忧心痛如绞。

 忍住刺目的泪水,她站起身,坚定地说:“我去找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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