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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账
  姻姒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眼前的男人。可他此刻真真实实存在这里,凝视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整个房间似乎都弥漫着他的气息,那种迫感,几乎令她不过气来。

 她是说过再也不想见他,还说得无比坚决…可问题是他也没答应啊。

 “怎么样?”

 男子忽而说话惊了姻姒一跳,想也没想便口“什么…怎么样?”

 “搬去我那里住怎么样?反正那鬼宅子空得很,收拾出来大,不多你们两人。”未等姻姒开口反驳,殷肆摇着扇子又加筹码“西参娘娘与我既然都为勾陈帝君办事,就莫要将私人情绪带着了;眼下南坪妖物暗中聚集,你我住一处,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我这般诚心诚意,西参娘娘若再不赏脸,传出去,只怕别人要说娘娘的不是。”

 “谁带着情绪了?”她丢过去一个眼刀,没好气道“我考虑一下。”

 “我可以无偿与你分享第一手情报。”

 “唔…这个…”

 “提供西参娘娘日常所需——你在南坪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记在我账上。”殷肆勾起角,仿佛已经看见胜利曙光“…全部。”

 “快走啊那快走,你先去给我买几软乎的被褥,松子糖和绿豆糕各称三斤,城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各一套,还有这几换洗的衣物至少得有五六套,对了我比较喜欢浅色的纱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啊。”

 她眉眼弯弯,方才愁云一扫而光,哪知快活不过片刻,就猛然想起面前的男子已不再是初识的公子哥,而是扶桑神魔敬畏的东商君…姻姒双肩一颤,急忙扭头对上他的眼睛,改口道“喂,我可不是因为穷所以才…才搬去你那里啊,虽然不比海泽富裕,我们浮台在诸神封地之中也不算差啊…四周环境恶劣了些,他们都知道的,我平里出行向来也比较节俭…”

 “呵,节俭?几万两银子倒是可以随口一呼,还是说,已经打定主意要用法术糊过去?”

 “那、那是个意外…”她更紧张“你赶快忘掉。”

 “好,不提就不提。不过,软乎的被褥?”殷肆轻笑了一声,所幸也就顺了她的任,眸中波光一动“阿姻你也真着急。”

 她张着嘴半天才明白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随即气得双颊通红,又不敢轻易顺着他的话挑起更加不知羞的话题,只得无力地扬声嗔怪:你不要叫我阿姻,我不准你叫我阿姻,我和你不…我和你真的一点都不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双手动作消停后,慢慢将掌移到并拢跪坐的双腿上,随即出尴尬的表情来。觉察到女子的不自在,殷肆蹙眉问了句“你怎么了?”

 越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得优秀与淡然,就越容易出丑…

 她心中百般纠结,踌躇了许久才轻不可闻说了声:腿麻了。

 噗。殷肆笑出声来,将折扇别在后领,伸手过去扶她。

 姻姒犹疑,看看他的掌,又看看他的脸,始终没有将手递过去。男子叹了口气,支起身子猝不及防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就如同当初猝不及防低头亲吻她般肆意妄为,起身便往外去,口中不忘叮嘱“我先带你过去,剩下的行囊叫玄苍随后来取。”

 “我还没答应…你…放手啊…”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对于感情,这个男人似乎从来都不在意另一方的想法。

 真是没来由的自私。她咬紧下

 *

 姻姒一身繁复烟霞华裳,层层叠叠堆在他怀中,轻盈灵动,像一朵风绽放的牡丹。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腿脚的麻木已然感受不到,双手自然而然环上他的脖颈——他的脸很好看,鼻梁高,下巴瘦削,姻姒看着看着就有些恍惚,忍不住腾出只手来摸了一下,又怕被他窥探到心思,别扭地抖了抖袖子,装作只是不小心才触到。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东商君啊,和想象中一样英俊呢。

 就好像…浑身都在发光。

 哦,同时也散发着“可恶”两个字的气息。

 殷肆抱着她走出寺庙,一路也未见玄苍的身影。姻姒自身难保,无心再去琢磨他的去处,反正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在光天化之下被人生活剥了不是?这庙距离南坪街市还有一段尚且不近的距离,更不必说走去那幢鬼宅,就算东商君抱得动一路,她也未必能熬得住那些路人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来南坪?为什么要特意来找我?”人还赖在他的怀中,声音却渐渐透着生分,姻姒一双如同琥珀砂砾般的眸子死死盯住男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想看见你。”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便是为了什么——你我辅佐在勾陈帝君左右,自然要为主上排忧解难。”殷肆并不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间或浮出一丝笑意“如果你觉得我是为了寻你而来,我不想多做解释;当然,我不否认,在香盈袖原谅周自横不辞而别之前,在西参娘娘不那么讨厌东商君之前,我会不停地寻找机会接近你,你最好有觉悟。”

 “东商君是在笑话我自作多情吗?”她挑了挑眉,咂摸着他的话,声音冷透“我讨厌你的原因又岂止是因为你那无声无息回去海泽?殷肆,你欠我的东西多着呢,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欠,绝不是几筐青梅子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他停下脚步,口的起伏她能感知得到。

 “所以才说我们不可能不啊,你看,你也说从小到大。”殷肆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随即笑起来“从很久以前,我就欠你东西了,是不是?越来越觉得自作多情的根本就是我呢,阿姻。”

 他说他自作多情…对她?

 东商君说对她自作多情…他对她有情,东商君殷肆…对她亦有情?

 那种感觉如同濒死,姻姒本就有些晕乎的脑袋里瞬间涌入了更多意味不明的情愫,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这些话她从未奢望那个神尖尖里的神尖尖会坦然对她说出口,即便还是周自横的他,也从没承认地如此直白。

 反反复复咂摸着他所说的话,而从血里迸发出的渴望与从骨头间蔓延出的排斥融在一起,起起伏伏间惹得人头痛裂,不断说服自己,用铁筑起一道城墙,却在他一个眼神,一个勾间全数崩塌。挫败令人难堪,不够坚定的冷漠令她鄙夷自己,可若是背离那个由心传递来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更难受。

 一定会更难受。一定会。

 因为她到底是喜欢他的,不管是殷肆,还是周自横,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曾改变。

 姻姒撇开拢着红晕的脸,若非是纠结于西参与东商之间不算小的心结,她当真想站直身子好好抱抱他——然而那被泥水泡烂的折扇依稀浮现在眼前,她深深恐惧着这个男人的一切甜言语不过是始终弃前的一支序曲。

 庆幸的是,她的苦恼很快就被冲淡。

 两人已行至南坪街巷,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她本该不好意思,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这里是尘世又不是天界,只有街头巷尾的长舌妇人又没有神魔快报娱乐版狗仔队…再说她是被东商君抱在怀里诶是东商君诶,不管两人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被他抱着免受腿脚劳累这等天方夜谭之事自然是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想到这里,姻姒心安理得地又往他怀里钻了一钻,贪婪地呼吸着沾染他味道的空气。

 只是往昔熙熙攘攘的街巷今看来有些冷清,甚至死寂,凉风习习,她有些惊愕尘世的温度怎地忽而就转凉了许多。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远远望去就像是潜伏在地上的巨型怪物,姻姒了口口水,美眸不由向四下瞥望。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相约好一般,早早便收了摊位,关紧门窗——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锐地觉察到这附近弥漫着异样气息。

 “‘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锐地觉察到这附近弥漫着异样气息’——尘世中三绘本小说一般到了这种状况,恐怕就该有不得了的人物出场了,是不是?妖气越来越浓,真令人不舒服。”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笑,尾音却幻化做正经“你放我下来。”

 殷肆蹙着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动也不动,只是眯着眼寻找这股妖气的源头所在。

 于是她又说了一遍,顺势掐了他的胳膊。

 男子这才稍稍给了点反应,沉默着把她扔了出去。

 “疼…疼疼疼,你,你这个…混蛋…”一边着自己的股,一边嗔怪男子的无礼,姻姒有苦难言,只能自认倒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耳畔响起飞鸟惊鸣的声响,她抬眼凝视着天边略略泛着红色的一条线,一片黑色的羽慢慢落在视线之中,又好像,远远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

 小游呢?她忽而扭头问一句,纯粹的直觉。

 “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我与青青去了之前的宅子,她已经不见了。”殷肆的脸终于沉下来,顿了顿又言“…连同那具干尸。”

 “这样么?她那里的线索断了,还真是可惜呢。”姻姒扶着墙角站直身子,目光依旧望向远方,那从空旷之处传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本来可以少去很多麻烦的。”

 来了。殷肆轻声提醒着,随即推开了手里的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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