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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耳朵听到的,跟眼睛看到的,感受不同,大大的不同。

 对著热闹的市集,苏大大著傻呼呼的笑,已然没有任何的文字与言语,可以形容她内心深处、那股足到极致的喜悦之意。

 好、多,人、喔!

 虽然之前听柳飘飘讲得天花坠,让她为之向往不已,可是等她亲眼见识的时候,才真正的知道,那种人挤人的热闹,乐趣到底在哪里。

 人!

 人、人!

 人、人、人!

 到处都是人!

 混乱、挤、还织著很多让她感到陌生的气味。

 虽然初时感到有趣,但很快的那份有种败下阵来,被迫的感觉跟杂混乱的各式气味让她昏眩,头晕脑的被挤到了路边。

 她努力、努力为自己求得息的空间,正当她努力定下心神,努力思考该怎么再战市集的时候,街的那一头…

 “大大?大大?”

 “王爷,请留步!”一脸落腮胡,活像江洋大盗的带刀侍卫黄传开了口。

 “黄传说得极是。”书生模样,白面到一脸病容的杨元进言“苏姑娘就由属下们来寻回,王爷您还是先回驿站吧!”

 “是啊!王爷,太子正在知府大人的府上等您呢!”虽是个老大,但提到太子,却心细的低声量。

 “又如何?”温雅的俊颜不见怒容或恼,可是稍冷的语气已是程致虚不悦的徵兆。

 “让太子爷等,总是…这个…”黄传有些辞穷,求助的目光看向同伴。

 杨元本来就没指望他这大老,接口,明白却温和的直道:“太子一向关心王爷,一得知王爷遇难,指示知府大人全力配合搜救的同时,人也马不停蹄的从京城里赶了过来,如此盛情,总不好泼冷水回报。”

 “对!对!杨元说得有道理,太子一到县城,正好接获王爷险的消息,他比谁都高兴,怎么好意思…王爷!”黄传愣住,看着主子爷往前走去。

 这怎么回事?

 “知府大人的府邸…在那边。”指著另一头,黄传仍是没反应过来。

 “笨蛋!”低斥一声,杨元有时真受不了这神经的搭档“还不快跟上!”

 黄传慢了一拍跟上,也总算反应过来,他们两人的意见被当成了马耳东风。

 虽然知道做人不可忘本,救命之恩大如天,确实不可以放著救命恩人不管,但是他真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低声量问:“找人的事,代一声下去就好了…”

 “有时间想那个,还不想办法帮忙找人。”杨元一向是两人中较务实的一个,分派工作“要不,你到街的那头找找?”

 “不行!”活像江洋大盗的大老断然拒绝道:“上回听了王爷的话,说什么找个药,不需太多人手,结果呢?”

 黄传至今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只让展晁跟去的结果,差点就要酿下大祸,要不是王爷吉人天相、福大命大,落了崖还能遇上苏姑娘这样的福星贵人相救,这会儿只怕咱哥儿俩就算以死谢罪,也没办法补失职的罪过了。”

 这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这回,他黄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主子爷的身边了!

 “要去你去,你去街的那头找。”大胡子回过头来指示。

 杨元理也不理他,两个人就像两尊门神一样的紧跟随在左右,幸好…“大大?”程致虚发现高坐在别人屋顶上头的人影。

 “师兄!”挥手,连声喊著,明显遇上救星的表情。

 “你怎么…”顿了下,自动放弃询问她爬上民家屋顶的过程,程致虚只道:“快下来。”

 其实也不用他催促,她一见他接近,很快乐的朝他跳了下来。

 猛然有东西往下砸来,一旁的民众都吓了一跳,自动退壁三舍的结果,让程致虚顺利的接住了她。

 “师兄、师兄,这里好热闹喔!”攀著他,她乐不可支,忍不住吱吱喳喳的说了“我一进城就看见好多好多的人喔!比飘飘讲得还要多呢!为什么这么多人?”

 这问题打从她一进城门,才一眨眼时间就消失在人群当中的时候,程致虚便答过。

 “乐高县城正举办十二年一次的神法会,周遭村镇的居民都会过来共襄盛举,所以显得特别热闹。”他回答她的问题,将她放回地面,但这一回没再顾虑礼教问题,他握著她的手,以防她再次走失。

 “大法会啊?”拉著他的手,好兴奋、期待的表情“我没看过耶!”

 “那我们先去看热闹。”程致虚想也不想的决定。

 听见这回答,就算黄传跟杨元有什么意见,也不好意思表达。

 “两位护卫大哥怎么了?”虽然兴匆匆,但苏大大发现,两个据说一定要跟在身边进行保护之职的大男人,面部表情呈现一种扭曲的样子。

 “没事。”

 程致虚朝护卫们投以“关怀”的一瞥。

 “嗯,没事。”两名护卫同时接口“我们没事。”

 一行人取得“共识”苏大大笑得眼都眯了,开心规画起最新行程“那先去看热闹,然后我们再去…”

 突然顿住,慢了好几拍才想到,有件重要的事被忘记了。

 “大大?”见她停下脚步,程致虚不解。

 “师兄,我们…是不是要先去一个地方啊?”她想不起是谁的家,但是记得听他们提起过“进城之前,不是听说有一个谁在谁的家里等你?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虽然大胡子占去黄传大半部的脸部面积,但他突然睁大的双眼,将所有的希望全放在她身上,就足以证实她的记忆无误。

 “不碍事。”程致虚再次朝护卫投去“关怀”的一眼,不想她受人影响。

 “可是有人在等耶…”她迟疑,虽然很想很想玩,但是一想到有人在等,她也不好意思做那种让人乾等的事。

 “不然这样好了!”一脸喜,她想到好办法“我们先去那里,等你见了那个在等的人之后,我们再出来玩好了。”

 “你确定?”程致虚确认。

 被他这一问,苏大大迟疑了一下。

 要她私心来论,她当然是很想先玩,不过…她想到柳飘飘曾跟她提过,她这师兄好像是什么王爷的,据说是有身分地位的人。

 她听婆婆讲过物以类聚,类似的人会聚在一起,要是师兄是什么大人物,想必他的朋友…

 这么一想,选择只有一个!

 去那个谁谁谁的家吧!

 * * * * * * * *

 在外人的眼中,要说到上天的宠儿,安南王程致虚是一个最好的代表。

 他们程家历代经商,直到他祖父那一代起弃商从官,开始入朝为官,数十年的官场生涯,竭尽所能的致力于南方的水利发展,疏通多条河道、疏缓水患,也作为农耕灌溉,受得南方百姓一致的推崇赞扬。

 到了他文人爹亲的时候,未承父荫、凭一己之力的过关斩将,受御笔亲点,成为一代状元郎,大兴他程家门楣…更为难得的是,他的状元爹亲少年得志却不见骄矜,广朋友、纳谏如,继承父志,一生致力于为民谋福。

 接连著两代的无私付出,程家加冠进爵,受封的匾额多到没地方放,直到程致虚五岁那年,他才博绝群的爹亲以四十不惑之龄位列三公,官拜太博,被请至皇朝大内成为太子西席,肩负起为国家培养朝廷栋梁砥柱的重责大任。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程致虚就只差没含个金汤匙出世好彰显他程家的富与贵,而前两代累积的功绩,累积到他三年前为久病卧的圣上问诊、护得体圣安的那一刻…发扬到最光大!

 重获健康的皇帝几乎是从能下的那一刻便下诏,收程致虚这功臣之后为义子,封安南王,厚禄采邑,与其他皇子平起平坐,等同皇子,还很认真的按年岁重新排行,要亲生儿们改口,对著当中最年长的程致虚,一个个都要要叫上一声大哥。

 如此的恩赐,就算不绝后,也算空前,理所当然的眼红了朝野一干的有心人士,一个个暗恨起那份一步登天的狗屎运。

 至于一般的寻常百姓家,要不拿来当茶余饭后闲嗑牙的天下奇闻,要不就是被诸多有心于仕途的穷酸书生们拿来当作目标,一个梦想般的远大目标。

 眼红的也有,当目标的也有,但始终没人质疑它的合理性!

 程家一门三代,为国为民的祖父死了很多年。

 同样为国为民的爹亲,也死了快五年有余。

 两个死掉的人,就算能追封加谧,可是这种死后荣耀也是有它的极限。

 那么,累积了前两代的功绩,加上第三代的妙手回,救了皇帝一命,加上这份的救命之恩,所有的功劳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因而产生了史无前历的空前恩赏,说起来也是很合理的事。

 所以,对于程致虚“累积”前两代功绩的“坐享其成”也许有人眼红,也许有更多人拿来立志,与他眼下所荣宠的一切都设为人生目标,却没人敢质疑这份恩荣的合理性。

 只有受封的那个人,才知道他现今的一切,让他领受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那种的抗拒是打从心底的排斥,要是程致虚有选择,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些的人、事、物扯上一丁点的关连。

 但偏生命运人,他没法推拒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所有的真相跟所有的苦,就只能往心里闷,没人知道。

 对外,他就是一个被上天宠眷,运气好到十分出奇的幸运儿…

 “原来是那样啊!听起来师兄的运气真是好。”嚼嚼嚼,忍不住多嗅两下,觉得手中的葱抓饼真是好吃,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甜香味呢!

 “安南王的运气一向就好得出奇,不但是圣上对他青睐有加,就连我太子哥哥也对他相当倚重,一听到他出事,跟宫里告了假就直奔而来…”

 “我师兄人缘好嘛!”嚼嚼嚼,一脸与有荣焉。

 “那不是重点。”俊美的脸上极力压抑不屑的神色。

 “那当然是重点啊!”嚼嚼嚼,回答“如果你也想要跟太子好…”“谁说我想跟太子好?”

 “原来你不想跟太子好。”她毫不考虑的改口。

 “我又没那么说!”气恼,俊秀的面容涨个通红。

 “那你到底想不想跟太子好啊?”苏大大一脸困扰,她实在不懂这种反反覆覆的言行。

 “…”她面前的少年俨然呈现一种要被气死表情。

 “耶!你说话啊?应该是很想吧?””嚼嚼嚼,没被那铁青的俊颜给吓到,自顾自的给予答案“师兄被太子叫去谈天的事,我看你很羡慕的样子,应该是很想的,对吧?”

 “…”咬牙,无言以对。

 “哎哟,想就想,干嘛假装不想?”继续的嚼嚼嚼,很诚心的提出忠告“想要人缘好,那你要跟我师兄多学学,最少也要亲切一点才行,你看人都这样…”

 她抬起头,没到鼻孔看人的地步,但已将他高人一等的心态给模仿出来,还说道:“你这样子,感觉很讨厌耶!”

 自幼被捧在手掌心宠护的少年,曾几何时被人这样说过?

 恼怒万分,口低斥“大胆刁民!”

 “什么?你说什么?”听不懂什么刁不刁民,苏大大只觉得他很奇怪,忍不住再强调一下下“还有啊!你口气那么坏,人缘当然不好,你真的要多学学我师兄才行。”

 “本王再不济,也不用跟他学。”极力压抑的反感出来,冷嗤道:“就算鲤跃龙门,本质一样,也不会因为那道门槛而变成…”

 蓦地噤了声,想不通话题怎么跑这儿来?

 “总之重点是,安南王的运气真是好得离奇。”咬牙,硬是忍隐下来,拉回正题“别说是让我太子哥哥倚重,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好的一个人掉下万丈深渊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真让本王好奇,他的好运气到底能用到什么时候?”

 苏大大并不是很认真在听他说话,因为她等半天的人总算从那道圆型拱门中走了出来,理所当然的就直接忽略那喳喳呼呼…

 “师兄!师兄!”她大喊,用力的挥舞还抓著半截葱抓饼的手,

 刚步出幽雅院落的程致虚,远远的就看见小桥水的假山造景边的凉亭里,那天真又喜乐的小人儿正开心的对他猛挥手。

 至于她身边的那一个…他认得,是皇子中排行第五的么儿,那张任又骄纵的嘴脸时常在太子的身边出现。

 “师兄,师兄,你出来啦?”苏大大等不及,带著吃一半的饼,蹦蹦跳跳的飞扑向他。

 程致虚捞住了她,不意外的看见那自视甚高的皇子朝太子的院落而去,瞧也不瞧他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怎么会在这里?”皱眉,有些的纳闷。

 “那个人吗?”跟著往那华衣青年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啊!我在这里等你,没多久他也来了,自己坐一坐,就开始讲故事给我听了。”

 “他?”程致虚很难想像。

 这个被宠坏的,眼睛长在头顶的五皇子会有那么好心?

 肯纡尊降贵的同处一处就很难得了,还讲故事给她听?

 别开玩笑了!

 * * * * * * * *

 苏大大不知她师兄在想什么,大大的脑袋瓜子微偏,好奇的打打量那若有所思的注视…

 “师兄、师兄。”忍不住出声。

 “嗯?”回神,顺手帮她抚去畔的饼屑。

 “你在生气吗?”圆滚滚的,小动物一般的澄澈大眼看着他。

 “怎么突然这么问?”他微愣。

 “你不开心呀!”她直指。

 “没的事。”回视,清雅的俊颜一派的平静。

 她没让他平静的假相所骗,油腻腻的指顶向眉尾,同时用力的往外一拉…

 “你的脸变这样:”拉出一张平板没生气的表情,她说道。

 沉默。

 程致虚还以为,他成功的压制住内心的阴暗面,如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他以为他做得很好,没让人发现,倒没想到会让她看穿。

 摸摸她的头,他不语,

 “你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愈来愈不开心了。”嘟嘴,她不懂,只能猜测“是那个太子欺负你吗?”

 “你别胡思想。”否认,忍不住微笑,因为她的关心。

 “我才没有。”她不是很相信,一睑认真“太子是个大坏蛋,对不对?他欺负你,对不对?”

 愈想愈觉得有可能!

 “因为他坏,所以师兄不想见他,”她恍然大悟“难怪愈接近城里,师兄的表情就愈来愈这样…”

 看她再一次的按住眉尾,想拉出没表情的死人睑,却因为先前做过一次,十指上的油腻已镀了一层上去,两造的油腻让她一再的手滑…程致虚失笑,坏心情散去好一些。

 “别想。”阻止她继续油她的脸,动作轻柔的拭去一脸的油腻,他说道:“事情并非你想像的那样。”

 即使痛恨存在于彼此之间的关系,却也不得不承认“相反的,太子是个好人,一个很温柔的好人,一直就是。”

 “一直?”她听见这个形容词。

 “在我被送到绿柳山庄跟师父习艺之前,曾跟著我爹在宫里住过一阵子,我从那时候就认识了太子。”他想轻描淡写的带过。

 “我知道。”她一脸兴致“刚那个人有说过,因为你跟太子年龄相当,又因为你爹是太子的老师,所以你从小时候就是太子的伴读,长时间跟太子玩在一起,一直到你八岁的时候,被你爹送去结拜兄弟家学一些防身术才分开。”

 她笑咪咪的,因为总结柳飘飘所说的故事,以及刚刚那个路人讲半天的故事,当中让她有新发现。

 “我还知道喔!你爹的结拜兄弟,就是飘飘的爹,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后来你就变成庄主家的小孩,一直待在那边,也变成小飘儿的四师兄了。”她很努力要融入这个大千世界,但小地方的观念还有待改进。

 程致虚听出来了,但也没费事指正,拜师并不等同于“变成”师门家的小孩。

 他看她,只间道:“那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不知道啊!”她一脸无辜,只能猜想“那个人好像也想跟太子说话,但是太子正在跟你说话,他只好跟我一样在外边等…总之没等多久,他自己就讲了起来。”

 “是吗?那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太子并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好,是因为太子是个念旧又尊师重道的人,惦著儿时的情谊,加上你是他老师的小孩,才会多对你注意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比出一咪咪的微小差距,好强调那人所说的一点点。

 程致虚不表任何意见,对于这类的言论,不管是眼红、是护,还是羡,他只能选择沉默的承受。

 “师兄。”偏头,苏大大想了下,决定发表一下她的个人意见“我觉得他真的很羡慕师兄呢!”

 “是吗?”因为对象是她,他试著想一笑置之,却怎么也掩不了当中的苦涩之意“从我被皇上收为义子、封了王之后,羡慕我的人又何止一个人。”

 “不是羡慕师兄的好运气啦!”她摇头,更正他错误的观念“是太子,他很羡慕太子这么关心你,可能他也很想跟太子做好兄弟吧!哈哈。”

 兄弟,这个字眼是程致虚心中的痛处之一,但很不幸的,是他程家与皇室之间最阴暗与不足为外人道的丑事,是绝口不能提到…

 敛了心神,程致虚不愿再多想那些无可挽回的前尘旧事,却在回神后看见她好奇的目光。

 “师兄。”她唤著,冷不防的扑上来抱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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